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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李伯驎火爆地将桌上的酒壶一把全摔向地面,让那些红色粉末伴随着白色碎片冲散成一道道红色水流。

  而在柳子容仍怔仲地站在原地时,李伯驎揽腰抱起了那轻盈似柳的身子。

  “一定要惹怒我,你才满意吗!不许你有任何轻生的念头。你若轻生,你就在阴间等着瞧看高民一门因为你而被毁灭。”

  他勒住柳子容的腰身,语带威胁地瞪视着那双让他挂念的一江秋水。

  柳子容睁大了眼,万万猜想不到李伯驎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连说话时的口气都狠恶得不留余地;那带着暴狂怒意的气息,更是不容忽视地拂满了她一身。

  被他拥在身上的身子,因着足尖碰不着地,她的手只能扯住李伯驎的衣袖。她想推开他却又被他此时的戾气惊愕得不敢有任何叛逆的行为;只觉得他身上的热气随着他的丝杉尽数都传入了她的体内。

  他如此发火为什么?柳子容抖动了下身子,在他霸气的傲狂双眼中,发现了那几可名之为“关心”的火花。

  会吗?是她所想象的吗?她垂眸看见他青筋尽现的脖颈。会吗?

  像李伯驎这样一个在战争中呼风唤雨的坚毅男子,对轻生的人必是不耻的吧。这才是他生气的主因,若真的是……喜爱,怎会在她面前火热地抚摸苏琼琼,一如那日在池穴边抚摸她一般。

  他最不缺乏的就是女子了吧?

  邱万威告诉过她,李伯驎在长安虽无妻室,却不曾留情于任何女子。

  柳子容念及此而苍白了颜。不能让自己陷进去,不能让他发现她的女儿身,否则此后就是无止尽的苦难煎熬。她没有独立谋生的本领,所以她只敢要一个不让她心碎的良人。

  曲步瀛会守候着她;而李伯驎,不会将她当成永远的唯一啊。

  “听到我的话了吗?”李伯驎扳起柳子容微微挣扎的下颔,要求一个回答。他不愿去细想何以会因为柳子容的轻生念头,而抽痛了心扉。

  ——放了我。——她张口无声地说着。

  她的心只有一颗,而她正感受到那种逐渐失去的可怕感受。突如其来的心酸让她湿了眸子。

  ——放了我吧!——她重复地说着。

  “要我放了你,怎样算是放了你?让你离开?”指尖挑去柳子容眼角的湿意,他沙哑地说着。

  柳子容闭上了眼点点头,不敢看他咄咄逼人的视线。

  “那你们打算如何前往长安?”

  李伯驎的话让她惊讶地张开了眼。她不能只是留在军队中,而不待在他身旁吗?

  “当时收容你们,就说过了你们必顶分担工作,而你该知道你们一伙人的工作实际都是可有可无的。军队中或有闲话,但也碍在你是我跟前的人而不说些什么;但若今日你不再是我的小厮,那么你们没有什么立场留在军队中——军队不是救难之所。”他正视着柳子容黯然的眼光,明了自己抱着柳子容的姿态过于暧昧,却不愿放开手。“当初留你下来,一来不想薛万均报复你,二来也是因为身边缺个打理的小厮。若你真要离去,那我不强迫,除非你被毁了容貌,否则你这一路上怕是难以平安前进。这胎记……”

  李伯驎轻抚着柳子容的右颊,克制着自己身体上的不合宜欲念。“这胎记没碍去你的美几分。”

  柳子容偏着脸颊,让脸颊依着他温厚令人安心的大掌,泪却溜溜地滑出眼眶。

  她厌恶这个无用的自己!出了家门,不得不承认什么诗书、绣技、煮烹等任何她曾自以为傲的一切完全无用;过分交好的容貌更成了一种阻险。因为太在乎他,所以必须离开他,却悲哀地发现她没有一丝独自生存的本能。

  她是个无用的废人!

  柳子容的泪水就这么如断线珠串一般的滚下,一整天的劳累加上心灵的疲累,让她的脑中此时只有一片空白。无声的哭泣显得凄恻,而单薄的身子在哭泣间早不自主地揽住了他的颈项,将那些心酸流在他的肩上。

  必须离去啊,否则这脸上疤记,在逐渐褪色后,所有的谎言都将不攻自破。感受着属于李伯驎的男性气息时,柳子容离去的心意却是越发坚定,即使心头的酸楚莫名。

  李伯驎呵护地环住柳子容,完全明白自己方才说的什么军队需要有用人之论都是借口,都是他不愿柳子容离去的借口。

  柳子容是该远离他,因为他的确属于那些对柳子容有非分之想的人之一。若同为男儿身的他真侵犯了柳子容,柳子容会因羞耻而结束那年轻的生命吧?

  然而……柳子容依赖着他的感觉,却像天生该在他怀中的自然啊。

  明知心头那些无以名之的爱怜感受,不该是对一个男子而发,他却不能制止自己的身心不对柳子容产生反应。

  他粗声地叹了口气,本该推开柳子容的双手却更是拥紧了“他”。

  为了彼此,他会试着把柳子容当成一个可以疼爱的稚弟。

  然而,这一刻——就让他贪恋几分吧……

  第六章

  “小姐,这儿还待得下去吗?”高嫂拉着柳子容的手,在夜间的树下低低私语着。

  染料被摔破后又是数天。军队火速前行,而柳子容脸上的疤记也呈现着逐日淡去的痕迹。

  “曲少爷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要我们到这军中又是何用意呢?”高本福沧桑的脸有着不解。

  “曲少爷也许是顾及到我们两个中年人前进不易,才要我们到这来。否则曲少爷一定会带着小姐一块走。”高嫂摸着柳子容的发,百般不舍。一个玉般的人儿,被焦虑折磨成这般憔悴,小姐已许久不曾开心地笑过了。

  “若真是如此,那是我们连累小姐了。”高本福停下走动的脚步,风沙折腾过的脸上有着深刻的歉意。

  “高叔……”柳子容慢慢地说着。长时间没开口,总让她在乍然说话时,显得不大自在,彷若少去喉间的掩饰药草,她亦不习惯说讲。“千万别这样说。曲大哥不也说如果我跟着他走,反倒会引起更大的注意吗?况且,我怎能弃你们不顾呢?你们就等于是我的家人,而这一路上如果没有你们,我绝计没有法子支撑到现在。我没有什么本领,都是你们为我打理一切啊,你们这样说是要折煞我吗?”她倾身抱了抱高嫂有着炉灶味道的略胖身躯。

  “老爷生前为我高家所做的,我们报恩都来不及了。”高嫂回抱着柳子容,眼睛酸涩地想流泪。当年若不是柳子容的双亲在瘟疫中救了她那口子,她现在只是一个孤零的老妇。

  “别说这些了。我脸上的疤记又淡了些,对吗?只靠高嫂给我的胭脂来掩饰总不是法子,或许我们该离开……”柳子容眉清目秀的脸孔上至是犹豫。

  “若真的离开,没有胎记做掩饰的路上会更危险;而且我想曲少爷随时会跟我们联络的。”高本福说。

  “可我问过中即将,尚有十数天才可抵达长安;但是,我手边的胭脂也仅剩下多的分量,用尽后又该是如何呢?前段路途虽干燥不雨,胭脂少会脱落,然而天气一寒,若下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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