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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心妍想起自己还是个五岁的孩子时,大人们用如同章鱼般的大爪,将她细嫩的手脚团团包裹住,不让她有一丝挣脱的空间。然后奶妈会坐在里脚凳上,将她那还未成熟的小脚,一层又一层地缠上裹脚布,每收紧一次,她就痛苦哀嚎一声。

  五岁的孩子,哭了又晕,痛了又醒。这痛让她想起了曾经在后院窥见到下人宰割小羊时的景象。他们紧紧抓住刚出生不久的小羊,在喉间划下个刀口,那羊儿的血便泉涌般地流到盛接的木桶里……等到羊儿失去了意志,他们就一刀砍下。将身首异处的羊头,咕噜噜地转到了她的脚下——她一阵尖声,就晕厥在地上了。小小年纪的她无意中见到了这一幕惨不忍睹的杀戮,就时常想象自己好似那一只无辜的小羊儿。

  不同的是,羊儿最终还是死了,而她却是要转醒过来。

  “你看,这一双小脚可传到枫林镇来了——”妇人慈祥的双眼和温柔的话语,不禁让姚心妍卸了戒心。

  姚心妍皱着的眉心突地展开说道:“可是——你们——你们不见了——好多人都走了——”姚心妍极力想推开记忆的门,朦朦胧胧里好像记起了十一年前,在桃花庄里,那些一个个消失在她眼前的人,片片段段的对话及影像似有若无地在脑中被挑起——

  姚心妍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房门打开,陈宝晴跨进了门槛。

  宝晴似乎有意要打断她们的对话,见到了沈姑姑就自顾自地说道:“姑姑,表哥还是把您请来了,他啊!亏他在刀厂里呼风唤雨,指挥若定的,碰到了这个姑娘儿就像散了魂似的。我看对女人啊,表哥是一窍不通。”陈宝晴边说,边将还冒着热气的药壶摆在桌上,满满地盛了一碗端到了床榻前。

  “呐!我带来了些替换的衣服,就摆在这儿。这药啊!是表哥交代我要按时煎的,可别再打翻了。”宝晴没好口气道。

  姚心妍斜着身子,别过头去,默不作声。

  “孩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妇人问道。

  “不记得!不记得!”姚心妍猛然摇着头,不愿再听。都是宝晴这女人,只要见了她,心妍就有说不出的气闷。

  “沈姑姑,她大病初愈,咱们多等些时候再说也不迟。”宝晴说道。

  妇人接过温热的药,呼了呼气,想要喂姚心妍吃药。“好好好没关系,来,大娘先喂你吃药,吃完了药咱们再好好的聊。”

  “我不吃,这药——好苦。”姚心妍皱着眉头,噘着小嘴,撇开了头。

  “好,你不吃,我就叫表哥来,他有办法叫你吃。反正他不怕被你咬掉指头,咬了一只他还有九只,正好再喂你九次,你的病可能就好了。”陈宝晴尖酸暗示,惹来姚心妍满脸红霞。

  “你——”姚心妍脑海里闪过沈梓秧强行喂她吃药的情景,不禁心跳加速,莫名的战栗流窜过全身的每一道神经。

  “来,好孩子,你得了风寒,深及心肺,不吃药好不了的。唉!还这么虚弱,看了真叫人不舍。幸好年轻人恢复得快,有梓秧和宝晴细心的照顾,很快就会好的。”

  “不必了!”心妍心想,心情一阵起伏,情绪高昂地说:“我不想吃。我说不吃了就是不吃,你们全都走开。你们把我困在这里,不放我走,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居心?咳!咳!咳!走开!都走开!”姚心妍大声说话岔了气而不停地咳嗽,把眼泪都咳出来了,她背转身子,柔弱的双肩不停地抖搐着,决意用沉默来抗议。

  “好好好,不吃,不吃。你好好的休息,原本有好多的话要对你说,看来只有等你的病好点时再说了。唉!冤孽呀,这老天爷到底要怎么安排啊?”妇人颓然放下手中退了温的药,站起身后不停地拨动着珠串。

  没一会儿,她们见姚心妍的背部趋缓,呼吸也平顺了,陈宝晴才开口道:“沈姑姑,您别担心,她的病已经好多了,让表哥去心烦好了!今天午时过后,所有的男人都要到广场上祭刀。这一次光头四和马三哥请来了大明寺的法师来念法,仪式不到落日是不会完成的。姑姑,您得帮我准备好供品,我一个人招呼不来的。”

  “好!就让她好好的睡吧!晚一点儿我再来好了。宝晴啊……庄里头多亏有你,我才会这么放心的住在庵里。”“姑姑,这是我该做的。”沈大娘和宝晴雨人一同走出了屋外。陈宝晴照例将房门上锁。表哥交代过的,不单是防姚心妍逃走,更是在保护她的安全,不让闲杂人等随意闯进。

  每年腊月十二的初一,陈家口的擎天刀庄都要举行祭刀仪式。

  仪式庄重且漫长。所有男丁,连家奴和长工也都要聚集在大厅前的广场上,女仆及家眷则恭敬地立在两旁。大明寺请来的和尚们,披着袈裟,盘膝而坐,朗诵经文。大厅前陈设的紫檀木供桌上放着几样素果和斋菜,跪在首位的沈梓秧,神色漠然肃敬,带头举香祭拜。

  面对着广场的厅前,摆设着金漆的香案。那鼎状的大香炉,熊熊燃烧着黑色的灰烟,迎风飘摇,明晃晃的火焰,在十二月寒风中增添了不少暖意。

  广场的青白石地上尚有积雪,且阵阵寒风刺骨。四、五十个壮丁,人人打着赤膊,身上只着藏青长裤,系着白腰带,白色的绑腿和白皮靴,跪在蒲团上。他们因长年练功打刀,个个练就了一身纠结、壮硕的肌肉。

  沈梓秧是众人的焦点。他的身材魁梧,器宇轩昂,主导着祭礼,天生一副领导者不可侵犯的威仪,让两旁的女眷们,个个都睁着眼瞧得出了神。

  沈梓秧拿起了端放在身前,那闪着青光,锋利无比的断玉刀,举至左手臂前轻轻一划,将如注的血流承接到白瓷碗上。

  他站起身,双手奉上供桌,退两步,拱手作揖默祷,进入祭刀的最后仪式。

  刀是嗜血的!供上鲜血,才能祈求擎天庄避免血光之灾。

  终于,祭刀仪式在满天红霞中结束了。

  沈梓秧让宝晴包扎好刀伤后,一直沉默不语,宝晴也一反常态的不说半句话。他随手套了件黑色狼毛背心,往姚心妍的房门大步走去。

  沈梓秧到了门前,门外的木栓子竟然被撬了开来。他二话不说,踢开了门,眼见的正如心中的猜臆——床榻上的女子已经不知所踪。

  “她有刀?”沈梓秧心中闪念,看着被撬开门锁的刀痕,他心知肚明是谁给了姚心妍刀子。

  他早该防范!只是他以为她还重病在床,弱怏怏地像是一只病猫,谅她如果想逃,也定是心有余力不足的。可他还是低估了姚心妍,也忽略了宝晴的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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