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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她的长发如云,披散在绿茵之上,圆圆的脸从未这么曝光过。不知道是不是与尘世的断层发生在她十五岁左右,所以,她的脸蛋有一点孩子气,肤色健康细嫩又娇滑,没有他记忆中的肮脏跟刻意邋遢的丑陋。

  那一刻,热气直窜他的脸庞,让他难以站稳。直到今天,那种在心头的奇异灼热感始终不曾淡化过。

  他不笨,自然明白她的刻意是不喜男人注意她,可是他没有想到,只要有人在附近,她不敢脱衣沐浴。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他跟她耗了两个月多余,明知她不敢洗澡,偏时刻盯着她,让她多少记住自己存在的同时,狠狠抓住她的弱点不放。

  最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她臭气薰天地瞪着他,瞪到天都快泛白,才终于答允下山来。

  他先下山雇马车,她则能独处去洗她的澡,洗多久都随她。

  “你在想什么啊?”

  西门永回神,瞧见她偏着头好奇地望着自己,略带孩子气的。突然之间,内心涌出一股想要抱住她的冲动——天知道这种冲动从找到她那一刻开始,就不停地膨胀延续着。

  可是,他不能。

  “我在想……”他喉口动了动,压抑地说:“我想起当时你气不过,说是若要下山,行,我得男扮女装回到南京城。”

  “我没料到你这么敢。”她咕哝。

  他笑开脸。“天底下还有什么我不敢的事呢?连献给皇帝老爷儿的药我都敢抢,这世上,除了我能约束自个儿外,只要我想做的,没有做不到的事。”他很自负地说。

  “嘘嘘。别喊得这么大声,若是让人偷听了,你非被砍头不肯。”

  “砍头就砍头吧,我若怕东怕西,也不会叫西门永了……”顿了下,看着她黑亮到令人迷醉的眸瞳,豪气一消,沮丧道:“算了,我还有其它事得做,不能死。”

  “当然不能死。”她笑道:“你还没娶老婆呢。”死了,阿碧岂不守寡吗?

  他注视着圆脸上的笑。“下山之后,你常笑。”

  她愣了下,抚上自己的脸,讶道:“我没注意。”

  “我注意了。”

  他的话像是意味深远,她的思绪刹那有点迷惑。像他这么粗枝大叶的人,怎会注意到这种小细节呢?模糊的想法一闪而逝,她存心不去抓住。

  “阿碧她真像是千金小姐。”她说。

  “哦?她好吃懒做?这可不行。我得跟大哥谈谈。”他笑道,敛起方才充满含意的心意。

  “谁说千金小姐就好吃懒做的?”

  “不是吗?我瞧她们成天就坐在那儿,使唤这丫头做这、使唤那丫头做那事,出门没有轿子不坐,说句话声音小到我还以为附近有蚊子。”

  “那时你还举起掌准备打蚊子?”

  西门永惊讶无比:“你怎么知道?”

  “噗”地一声,她捧腹笑出声。

  一双剑眉拱起,他抱怨:“没这么好笑吧?好歹我也没打上那小姐的嘴巴。”

  他真不像是少爷级的人物啊,这个想法再次钻进心底。正好,他不像少爷,也不会在意阿碧是不是奴婢或者卖身进来的。

  “真好啊。”她喃道,想起他找阿碧来陪她时,曾附在阿碧耳边说了什么,那股亲热劲,让她内心有一点点的羡慕。

  同时也在那一刻明白,他不找旁人只找阿碧过来的原因了。

  “好什么?”

  “在西门府里当丫鬟的,都很好。”而她走错运,卖身入错了府。

  “你已经不是丫鬟了。”

  她偏着头想了一下,笑道:“你说得也对。我已经不当丫鬟很久了。”她倾身上前,面露认真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吗?”

  秘密?他慢慢地、充满珍惜地也倾向前,与她相隔只有两个拳头远的距离。

  很难得的,她连视线都没有回避。

  他的心跳有些乱拍,俊面故作无所谓地说:“只要你不逼我发毒誓,我绝对洗耳恭听。”

  彼此的距离已经近到,他明显可以瞧见当她朱唇微勾时,唇角微卷得很……秀气。

  一时之间,唾液不停地蔓延在口舌之中,让他怀疑自己未来数天都不必喝水了。

  “我啊,其实是第一次坐马车,也是第一次坐在这种……嗯,很珍贵的石椅上呢!”她笑得有些开心,连圆圆的眼儿都弯成一条线。

  “第一次?”他无意识地重复。

  “是啊,你听过当丫鬟的可以坐下吗?以前,我老是站在我家小姐身边,她坐着,我就得站着。她坐轿子去上香,我就在后头跟着跑,不过那时我才十一、二岁,多半是岁数大些的丫头陪着她出门。所以,刚才我坐下时,内心有些复杂。”

  狂乱的心跳慢慢回稳了,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的笑,轻言问:“复杂?我不懂。”

  “如果没有发生那事,我一辈子都是个丫鬟,做到老、做到死,然后永远不会知道你,不会坐在这种地方,也不会这么优闲地看着月亮。人的命,真是很奇怪,看起来像是逼你到非死不可的绝路上,被迫活下来后,又将另一个世界送给你。”

  西门永默然,隔了一会儿打起笑,说:“既然你不逼我发毒誓,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也会有秘密?”见他眼若铜铃地瞪着自己,她连忙道:“我只是以为,你都告诉过我了。”他这么的直爽,心里还能藏什么秘密?如果要她说,她可以打包票发誓在山上的那两个月,他连他祖宗十八代生子的过程都说光了,还有什么秘密可说?

  他哼了一声,道:“当日,我有心定下来接手生意,固然是为了存老婆本,但西门家有多少产业,为何大哥只交给我茶肆打理呢?”

  “是啊,为什么?”她也有点好奇,光看他喝茶如牛饮,就知此人什么情趣也没有,如何接手?

  “我性子暴躁又不定。他原要交给我酒楼,后来还是放弃。”他轻轻一笑:“因为,我不能喝酒,一喝就起酒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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