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于晴 > 银兔姑娘 | 上页 下页


  她是准备溜之大吉了。

  那小泥巴又岂会瞧不出小姐的心思,赶紧拧了拧拖重的湿裙,拔起小脚就奔回仆人房去,免得小姐一个不开心,又拿她们开刀了。

  ***

  跑出了花园,银兔儿倒也真的跟着小泥巴回仆人房去。她本来是难得好心的拿起小泥巴的干净衣裙要为她换上,哪知小泥巴吓呆了,不敢相信小姐何时变得这般好心了?因为小姐的好心通常是有批注的,那随着好心之后,便紧跟着一连串的恶作剧。

  例如,年前银兔好心地瞧小泥巴没几件好看的衣裙可过年,特地为她订制了一件衫裙,本来她小泥巴是该痛哭流涕以示感激之意,偏偏她心理有数得很,打小就服侍银兔儿,还会不知小姐的审美观是天差地远吗?选了件大红的料子,这倒也罢,还让裁缝拆了滚绣金边,换成淡黄色的滚绣,这点她是还能接受,毕竟是丫嬛嘛,又挺喜欢这位小姐的,能不接受吗?哪知衣裙送来的那一天,那大红的衫子前竟绣着绿色的三个大字“小泥巴”,当下把她吓得一愣一呆的,是不穿也不行,穿了又大丢脸。

  那时,那银兔儿还一蹦一跳的跑到她房里,挺开心的拿出另一件淡红色的衫子,上头也绣着“银子”二宇,说是顺便为她自个儿做一件,两人约好大过年那天主仆一块穿出去献宝,听银兔儿的口吻是兴奋极了,头一回为自个儿和丫嬛选定样式,自然不开心也难。

  小泥巴向来是喜欢这小主子的,不敢违其心意,大过年的那日,硬着头皮换上那件大红衫裙到厅前拜年,惹得丫头们指指点点不说,她一到大厅吓了一跳,那银兔儿哪里换上那件绣有“银子”的衫裙了?是嫣红似的衫子没错,可上头只绣了几只俏丽的蝴蝶,哪有字来了?

  原来,那大嫂李迎姬瞧见那可笑的绣字衫裙,明白告诉银兔儿那件衫裙不能穿,另外再叫师傅做几件。

  三个嫂嫂里,银兔儿是最怕大嫂的,只得答应下来,所以,那件绣字的衫裙从此见不得光,一辈子只能当压箱底,而那日她小泥巴是受尽嘲笑,出尽了糗。

  总之,银兔儿虽是无心,但这类事仍是三天二头可见,也难怪这小泥巴是怕极了她所谓的好心,连忙推拒银兔儿为她换上衣衫的好意,用最快的速度抢过衫裙,再将这小小主子推出房门,否则她可不敢保证她的下场会有多惨!

  “有什么了不起?一定要缠着你,我银子才有事可做吗?”她朝房门扮了个鬼脸,想了想,先跑回闺房,再溜到书斋房去。

  二个时辰的时间,她就悄悄的在书斋房外弄东弄西的,等弄得差不多了,才轻敲房门。

  “谁?自个儿进来便成。”

  “你老姊,还不快出来开门!”她咳了咳,没好气地说道,一双美目是睁大了仔细瞧着,没一会儿,房内传来脚步声。

  一、二、三,跟着是“喀”一声,门开了,站在门前的,是个十七、八岁的白面书生,一张脸蛋是与银免儿分毫不差,不过脸庞稍大了些,黑眸也没她这般活意。

  他正皱起眉头,奇怪她自个儿不会走进来吗?哪知“咚”的一声,唐朝瓷器花瓶从他面前掉了下来,吓得他大惊失色,还算明白那玩意儿价值不低,连忙伸手捧住了它。

  “银子!”他冷汗直流,急怒道:“你想害死人吗?我可是你的亲兄弟,玩我也不是这么个玩法!”

  银兔儿偏了偏头,打量他,然后大摇大摆的走进书斋里。

  那白云阳小心翼翼地将花瓶搁下,拭了拭冷汗,走到银兔儿面前,深吸一口气,道:“我在跟你说话呢!”

  “小弟放心,我从来无害你之心,如果我要害你,大可在门外弄了二嫂的飞箭,待你一开门,那箭就穿破你的肚肠,就好像五年前,二嫂对付那想要闯进白子园的坏人一般。”

  那白云阳闻言,汗又流下。他不是怕事之徒,只是——只是凡是这丫头的恶作剧,他没一次料得准的,再瞄一眼那庞大的花瓶,若是他再跨前一步,岂不是砸到他的头了吗?

  “才不会砸到你呢!”她贼兮兮的笑道:“你是我胞弟,你的性子我还会不知道吗?天生就是读书人的料,能懒得走一步便是一步,你开了门便成,是绝不会开了门,再走出没必要的一步。之所以设个陷阱,是你亲爱的姊儿瞧不过你终日与书本为伴,再这样下去,可能什么叫活动你都不知道了。所以我也算是为你好,训练训练你的反应;先前一瞧,你的一双手除了翻书外,还能做其它事,真是可喜可贺。”换句话说,他该感激她才对。

  白云阳是哭笑不得,反正他向来就不是生气的料子,只得接受胞姊的顽皮,不禁脱口道:“咱们除了长相一般,性子真是大不相同。我的性子定然是遗传了爹娘的,就不知你那顽皮成性的古怪个性是从哪儿遗传来的?”

  “呸!你这话里有话,是想说我不是爹娘的女儿吗?”她瞧了瞧白云阳的相貌,小嘴忍不住笑道:“你也算不幸!如果我不是爹娘的女儿,你同我长相一般,自然也不是爹娘的儿子。所以呢,你最好还是认命,乖乖做你的白家大少爷。”

  那白云阳只是一径地苦笑,没答话。瞧他才说了一句,她小姐就回了十句,他是早从错误的经验中学到什么叫沉默是金。

  “对啦!你今儿个又念了什么新书,背来给我瞧瞧。”她眼珠子转了转,随意拿了一本书,坐在大嫂平日坐的藤椅上,咳了咳,有模有样的学道:“男人家,就该什么都懂。书是一定要念的,十年寒窗苦读,也要让人家瞧瞧咱们白家男丁虽不多,可唯一的一个,是全京城最棒、最好的。今儿个,你书念得如何呀?”

  白云阳不觉轻笑出声,鼻里又酸又甜,道:“书都念得差不多了,家中藏书都看过上百遍,该背的也已背得烂熟。”

  银兔儿挤挤柳眉。大半她在玩的时候,这书呆子弟弟都关在书斋房里,真是可怕。须知家里那些艰深难懂的书,她向来是连碰也懒得碰一下,这书呆子到底是不是她的同胞弟弟,竟然全给看过了?

  “这嫂子们也真古怪!要你十年寒窗苦读,却又不想你参加科举,既然如此,要你念那些老八股到底有何用处?”俏皮的小嘴一扬,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忽道:“云阳,咱们从小到大都待在白子园里,可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外头的世界到底好不好玩?”

  “绝对不会好玩的!”他压根就没半点兴致,坐回红色的桃木书桌后,拿起《论语》,又道:“外头人心险恶。上个月不才来了一个恶人,若不是误踏你设计的陷阱,只怕这下咱们白子园不早落入他的手中?”每说至此,他就一股脑儿的厌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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