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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以往絮氏舜华尚在时,无论如何,徐姓他是绝不会说出口的,那是保住絮氏的最后一道防线。但既然最后一个絮氏不在了,什么姓氏都不再重要了,今天如果他假造絮氏是他姓,几百年来坚信絮氏与西玄徐家有勾结的皇室,又怎会轻易听信他?反而会疑心他,甚至干出挖坟再查的歹毒事来。

  在这些皇族心里,絮氏只能有一个姓,万不可能有其它姓,他们始终相信当年与其他三国鼎立盛世的北瑭,转成大失国土,全是絮氏之故。

  与其让他们将来暗自动手脚做出挖坟找絮氏舜华骨灰,还不如就这么认了,成全他们心中执念,他也可博得皇帝几分信赖,对大家只有好处。

  舜华……懂了?才多久时间,她居然都懂了?白起凝视着她,轻声道:“舜华懂得纵观大局,衡量轻重了。”

  舜华失笑:“这也是太后娘娘那儿表露出来的,其实北瑭皇室不只是恨絮氏,还怕絮氏重现当年金商,令北瑭再入万劫不复之地。再者──”她神色暖暖,走过他的身侧,朝尉迟恭开怀笑着。“尉迟哥帮我许多。”

  白起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转身看着他俩。

  她自怀里掏出自己备妥的玉佩,拉过尉迟恭的大掌,塞给他。

  “尉迟哥,我还是头一遭参加这投琼宴。把美好的玉送给心中欣赏之人,今年我将玉佩送给你……”她眼巴巴看着他。虽然宴会名为送给欣赏的人,其实各自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利益交换的信物,都是有利可图的,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真心送给欣赏的人。

  所以,她笑容可掬地看着尉迟恭慢吞吞地拿出自己的玉佩。

  她伸出双手,准备小心翼翼接过他的玉佩,好好收藏,哪知,尉迟恭忽然轻轻拉过她的左臂。

  她一时有些重心不稳,往侧边移了几步。一回头,才发现白起不知何时已走到她的身后。

  尉迟恭朝白起淡淡笑道:“如果白兄不嫌弃,这玉佩还请你收下。”

  “……”舜华抿抿嘴,双肩微软。果然,以名门富户的当家能力来说,目前她列居最后,尉迟哥会欣赏白起,她完全不意外。

  她心灵有些受挫,绝不承认她送他玉佩有讲到私情。

  突然间,她发现戚遇明在院子门口。她顺着他目光望向白起,白起正自袖间拿出自己的玉佩,挡在他面前的尉迟哥动也不动地……

  白起慢吞吞地接过玉佩,再将自己玉佩交给尉迟恭。

  “尉迟你不嫌弃,也请收下白起的玉佩。”

  舜华负手走到两人中间,笑道:“两位真是惺惺相惜。”果然名门富户里不讲私情,她想着。

  戚遇明走到他俩面前,也拿出玉佩,递到舜华面前。

  “舜华,这玉佩就给你了。”

  “耶?”舜华受宠若惊,明知眼前这人送她玉佩必有私情,但不收绝对是给他难看。她面不改色,小心收下,笑道:“多谢戚兄。”

  尉迟恭冷漠的眼眸往戚遇明瞟去。

  白起也淡淡地扫过戚遇明一眼,道:“近日黄雀多了些。”

  戚遇明不以为意,对舜华道:“你宴后可要去戚家,伊人甚是想你。”

  舜华立即答道:“尉迟家与崔家名下的第二间义学堂刚成,请了朝廷官员,晚些就要一块过去,今晚没法去找伊人了。”

  语毕,她十分机灵,托了辞与尉迟恭先去前头,等到一转过角,她立即拉过尉迟恭躲到树后。

  “尉迟哥,戚大少是怎了?”她被邀请得有点毛的。“以前他有邀过崔舜华么?”

  尉迟恭见她双手紧紧攥着自己,轻轻拉开她的右手。“右手别使劲。以前他不曾邀崔舜华过府,因为崔舜华藉伊人之名时常过去走动。”

  舜华啊了声,恍然大悟。现在她这个崔舜华,除非有商事,除非名门富户齐聚一堂,她从不独自去戚府,如果戚遇明尚未下定决心娶伊人,那他会维持崔舜华这条爱慕之线也不用太意外。

  舜华心里叹了气。她有点为伊人不值,但她想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她一点儿也不想去左右伊人的心意。

  她东张西望,趁四下无人,舒开双臂要抱住他的腰,哪知忽地一双大手分别抵住她的双手,没让她抱成功。

  她有些惊讶抬眼看向他。他温声道:“来往婢女多,嘴碎,若是再传难听话,即使假的也成真。”

  “……嗯。”她又瞧见他双袖上的金红两线。他没有跟她明说过,但他袖间双线便已表了心迹,甚至在白府絮氏舜华那日死去时,他就换上这提亲外衣去见她,正是向白府里那个絮氏舜华表明不能说出口的心意。

  “尉迟哥,我……你这三年的外袍都由我负责,好么?”每一件都会有金红双线,全由她包办。

  “好。”他沙哑道。

  她笑眯眼,道:“以后我袖上也有金红双线,尉迟哥何时换下,我就也何时换下。”

  “这是自然。”

  舜华脸热了热,见到她的双手被举到他的唇边。她心里一跳,眼睁睁看着他的唇轻轻碰触她的掌心。

  一次又一次,轻柔地吻着。她心头狂跳着,心里渴望着,她满面滚烫,只觉掌心与心脏之间,有一细密切割不断的棉线将被吻的触感传递过来。他每一个温暖的轻吻都烙在她心脏上。她的心脏活蹦乱跳,没有办法像洗手一般拿出来冲冲水洗刷一下,所以,他的每一个吻都会永远留在她的心脏上头。

  “尉迟哥,我们许誓好不好?”她轻声地说着。

  “好啊,许什么誓呢?”他微笑,温热的指腹来回蹭着她眼下伤疤。

  “许……你跟我,一直平平安安的。等到有一天你不再担心自家亲人,不再需要我们报平安;等到有一天,我不再跟你报平安,心里也开始踏实时,我们再一块回忆今天,相视而笑。”

  “……”尉迟恭自当家以来,心地不曾有过今日柔软与安心,他笑若朗空,掌心先与她凝脂玉手蹭过。

  她先被他开怀的笑所吸引,接着又看着他的举动,她心弦微地一动,自言自语:“不是勾勾手,又是击掌呢。”

  “许誓,不正是要击掌么?要不,怎能以示誓言之重?”

  “正是。”她笑。

  两人慎重击掌为誓。舜华不时瞟向他难得的欢颜。平日他清冷冷地,要不就是容颜恬淡让人读不出心绪,即使他唇畔隐约弯起,仍不失冷静端凝,哪像此次真是巧笑嫣然,惠风和畅,俊目弯若月牙,平日老成到她都把他当三十以上的叔伯来看待呢,如今想来他才二十多……她想眼下他真真是开怀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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