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于晴 > 有女舜华 | 上页 下页


  连璧早已习惯当家百变的心思。今天是平民姑娘,那就绝对要当她是平民姑娘。他笑眯眯地,马上领路。“的确有小姐位子的。”

  她迟疑一会儿,小心地跟着进去。

  尉迟恭尾随在后。她不时拉着裙摆,学个乡巴佬偷偷东张西望,但,他不得不说,她行止高雅娴静,少了几分霸气,多点含蓄,越发地像大家闺秀了。

  他顺着她目光停在舞伶身上,这有什么稀奇的?她的眼里都装满星星了。

  她止步在白起食案前。

  尉迟恭微地挑眉,先是看向乐厅右边席上的男女,再转向左边白起这席。

  白起不动声色。

  舜华拎着裙摆,试着挤到小桌后与他同席。

  白起泰若自然地起身,不着痕迹将她抵与席外,微笑道:“舜华,我敬你吧。”

  “敬我?”

  连璧赶忙走过来,差婢女送来温酒。

  白起微笑:“今日古时钟鸣鼎食重现,我有幸与会,这酒是该敬的。”

  果然是钟鸣鼎食!舜华方才进厅时就发现宴会坐席依北瑭古礼,坐席无椅,仅有小食案,宴乐歌舞,简化过的钟鸣鼎食,与白起哥说的一年前崔舜华重现古食一般模样。

  她接过温酒小喝一口,火辣辣的,她的胃居然能接受,更令她难以相信的是,平常白起哥只让她喝白粥,不准吃重口味的食物与酒,这次……

  她稍稍往他头凑一凑。“哥……我找不着鞋。现下是赤脚的……”

  白起面不改色,目光停在她眼上一会儿,没往下瞄,又听得她诧异道:“我病着的这些时刻,你已经把嫂子娶回家了吗?”好快啊!她注意到他外衣袖口完全没有金红线。

  金红绣线除了在提亲时用外,直到成亲洞房前,都会保持这样的金红在袖边,以示此人已有婚约,北瑭男子一向如此。如今白起哥穿着一般华丽外衣,那就是她昏迷一阵子了吗?这么快就把柳家姐姐娶回白府?

  白起往尉迟恭看去一眼,后者没什么表情,只在额面比个手势,示意她撞上头,一时迷糊神智。

  “你位子不在这,别跟咱们抢,连璧,带她回座。”尉迟恭道。

  她啊一声,看着白起。白起默不作声,她一头雾水地被连璧请着走了。

  她喃道:“这里的夜宴跟哥一年前说的一模一样啊……”一年前白起哥夜宴归来细细说与她听,听得她口水直流,连白粥都喝不下去了。

  连璧笑着:“哥?这是可深奥了。小姐要认兄长,放眼北瑭,还真没敢有几人有这地位能承下。在北瑭里,这种夜宴虽然已经简化许多了,但只有咱们当家敢做,一年前?谁敢?小姐,你位子在这呢。”

  “……这是主位吧?我坐在这里?”她错愕,又偷偷看往白起一眼。至少给她一点暗示啊。

  稍远的白起与尉迟恭听见她的疑问。白起撩过袍摆坐下,问道:“又在搞什么鬼?”

  尉迟恭暂时盘腿坐在他身边,袍摆逶迤在地,他半垂俊目道:“可能是撞头了,一时搞不清自己是谁,也可能在作戏。”

  白起应了一声,对此显然没有太大兴趣。

  尉迟恭又道:“方才她主动提起絮氏之后……”

  白起手下一顿,看向他。

  尉迟恭道:“说不得等她清醒后,过两天找上你妹子,你小心点吧。”

  白起皱起眉头,嘴里答道:“多谢。”他心里略有歉意,先前他见尉迟恭不在位上,他猜想是主位上那女人动的手脚,他不打算插手,与她保持距离,才是保己的万全之策。

  他见尉迟恭抚着额角,似有头痛症状,便道:“要不舒服,就找个理由走了吧。”

  “这里的熏香过重令人头痛,不碍事。”

  白起闻言,调整呼息。尉迟恭确实染上一些香味,不难闻但过浓,他寻思是否改日想法子找主位上那女人套一套香料配方。舜华长病着,房内时常有药味,他在她窗上好不容易种出了南临的香叶,但味道毕竟不如这种刻意制造的香气浓郁,无法彻底掩去房里药味。

  他又望向尉迟恭。尉迟恭没有离去,正是因为对面的伊人。春天正是北瑭从商富户的税季,伊人日日跟着戚遇明,难得有一日得见,他自是非到不可。

  “你要是肯对姑娘笑一笑,说不得,情势逆转。”白起说道。

  “白兄有见地。”尉迟恭看他一眼。

  白起微微一笑。自家有妹妹,总会拉着他说一些男人完全不懂的话,但这种话他也不会对其他人说。

  在他眼底,伊人就是一个没有势力的孤女,对丈夫完全没有帮助,戚遇明与尉迟恭暂时瞎了眼去风花雪月,他就做个旁观者吧。

  “请问……此地主人是?”主桌那头有传来断断续续的问语。

  尉迟恭往主座上的女子瞟去,已经不惊讶她的坐姿端庄如淑女,只是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桌上牛羊肉,那极力掩饰垂涎的样子实在是仿得惟妙惟肖,很容易让他以为坐在那里的女子许久没有食肉了。

  此时,连璧笑着配合她的游戏,答道:“此地主人是崔家舜华啊,我家主人名动京城,小姐没听过吗?”

  “……崔舜华?”她迅速瞪向连璧。

  连璧嘴角还是笑着,面不改色回避她的目光,道:“对了,小姐,该是判定胜负的时候了。”

  “胜负?”

  “今日小姐请教坊派出舞人乐师,与府里的十二色拼舞乐。你下令要是府里十二色输了,就要砍去他们的手脚筋,让他们一生不得弹乐跳舞呢。”连璧笑着说,击掌两声,场中舞乐皆停。

  她倒抽一口凉气,连忙道:“不……我没说过这种话……”

  “是是,是连璧说错。是主子说的,与小姐无关。”连璧仍是笑嘻嘻地,一旁婢女送上银盘,盘上锦巾间正是闪亮亮的匕首。

  舜华瞪着匕首,随即,她求助地看向白起。

  白起哥视若无睹,独酌他的酒。

  尉迟恭垂眸,嘴角撇了撇,似是鄙薄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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