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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她暗叹口气。寄人篱下嘛……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据说她落崖昏迷在他怀里时,是他抱着她走了一阵,才交给其它人的,不拘小节不拘小节。

  他陪着她一路走回寝楼,中途有弟子经过,立即上前:“公子,玉面书生求见。”

  “玉面书生?”她笑:“这名号真有趣。”

  “玉面自指相貌俊美。”公孙云随口答着。“无波,你先休息吧。”

  她应了声,走进院子,回头看他状似沉思,却还站在原地。她耸了耸肩,推门入了寝房,没多久,她听见细碎的脚步离去。

  她推开窗子,夜风拂面,他果然已经离去。她望着夜景一阵,执起她几乎垂地的锦带。

  锦带的尾端带湿,是刚才差点落湖时浸到的。她盯着一会儿,回头看见衣柜已有新衣。

  她好奇地摊开新衣,款式跟她身上穿的差不多,却是春白色,腰带也是长到垂地。他聪明,料中她心里害怕,无论换了什么新衣,腰带一定过长。

  她掌心微微发汗,想起那天如果不是腰间长带缠住树梢,短暂的止住冲势,她早就因极快的坠速,摔得脑浆进裂,从此以后,即使她凡事都能忍,但也下意识地缠着长腰带。

  先救自家人是理所当然,可惜她只有一个人。

  只有自己能救自己,谁也靠不住。

  思及此,她叹了口气。这就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不知道这句话她有没有用错?

  今年的冬天还算暖,她养病养得不辛苦,她愉快地躺上床。这张床,她睡得很安稳,不像以前,只有何哉在,她才敢放肆睡着。在这里的日子很悠闲,有时会让她以为现在只是一场梦。

  等梦醒了,才会发现她早已脑袋迸裂躺在山崖下。

  “姑娘。”

  她猛地张开眼,直觉防备地望着房内。

  那是何哉的声音,几乎近在耳侧。

  她小心环视黑漆抹乌的室内,确定无人,才暗吁气息。

  她满头大汗,下床喝了足足一杯凉水。晚上的全油小烤鸡果然油得她口干舌燥,她又推开窗子,远处的灯火已熄,凉风令她感到放松。

  现在她再也不会下意识去抚着玉箫,也不再有铃声一直跟着她,却还是会想起何哉。

  她不想待在房里,遂出门四处走走。云家庄一草一木,令她无比安心,虽然这不是个好现象,但偶尔纵容,应该无妨。

  走着走着,她来到公孙遥的寝楼。她想了一下,推门而入,里头烛火未灭,却没有人看护。

  她坐在床缘,望着依旧沉睡的少年。

  每天晨昏定省,不是要她内疚,而是要她当公孙遥是自家人,这点她岂会不知?她叹道:“今天我带了只烤鸡回来,被迫分给闲云。你们庄里,总是奇怪得很,这么爱养生,养到七老八十又如何?”嘴角轻翘。“不过,我尊重你们的喜好。”她又道:“听说,我是跟你一块送到云家庄的,明明容易活下去的是你,到头来却是我先醒来。能醒来,便是一个新人生,是不?”

  何哉何哉,她曾经想过,真能摆脱教主,那么,她与何哉就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过着兄妹生活……当然,绝大部份她很务实的知道,最后的结局会是只有她一个人,果然,不出她所料。

  “闲云几度想收我为义妹,你说,我该答允吗?”说着说着,她也笑了。

  她十岁被迫收何哉当天奴,一个小孩子为了活下去,只好亲近十六岁的大少年,久而久之,表面上几乎算得上是相依为命的亲人了,只是,最后还是比不过同姓的血脉兄弟。

  可能因为太处处为自己设防,她从来不曾想过情爱方面——

  “闲云对我,是有点情意,但这情意是打哪来的?”她好奇想着。十四岁那年,他看见了什么?

  就算看见她裸身好了,她也不认为他会就此负了责任。相处久了才发现,表面客客气气的人,其实喜好很分明,私下不爱的东西是不碰的,相对还有点洁癖,上回她看见他与人用饭,别人碰过的菜他是不碰的,他却愿意跟数字公子们还有她一块共食,她是不是该说,其实她已是云家庄的一份子了?

  这想法还挺不赖的,但不能想太久。公孙云是毒罂粟,一旦真心碰了,怕是再也离不开,这是这半年来被逐渐腐蚀的她,所下的结论。

  这样的美色,这样的宁静,其实……嗯,她还满喜欢的。

  轻微的声响,让她以为是看顾的人来了,她本要回头,但目光却瞪着床上的病人。

  床上的病人不知何时张开眼,虽是气虚却也很诧异地望着她。

  醒了!醒了!

  “你……”

  她呆呆地看着他。

  “醒了啊!真是太好了!”那声音自她身后淡淡地响起。

  她回头,看见闲云正站在她的身侧。

  公孙云看见她也是一怔,伸手轻触她的眼角,她直觉回避。

  “我没别的意思,你的眼里……有泪。”

  她摸摸眼角,又望向公孙遥。公孙遥看看她,又看看闲云,哑声道:“你是谁?”

  “我?”她笑道:“我是江无波,暂住在云家庄。”她轻轻握住他瘦弱的小手。“你等等,我去找五公子。”

  正要松手,公孙遥反而用尽力量拉住她。他又看看公孙云,再望向江无波,轻声道:“你声音……我在梦里一直听见……你的烤鸡……别让五哥知道……”

  她闻言,笑出声。“好。”又要起身,那少年还是握着不放,她下意识地抚着那过长的腰带,道:“我跟闲云去去就返。”

  他张口欲言,她却眨了眨眼睛。

  最后,他终于松了手,闭上眼。“江姑娘,我衣柜里有个小盒,是干草味的,你顺道拿去给五哥,叫他多带几盒过来,我在病时总爱闻着这味的。”

  “好。”她回头。“闲云,你拿还是我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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