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于晴 > 戏潮女 | 上页 下页


  “怎么?想说话了吗?那也得看本大爷有没有心情陪你。”

  “我是想劝你思过。一进岛,五哥就把我们丢进牢里,要不思过,怕一辈子也别想走出去了。我在思过,我已经在思过了,下回绝对不莽撞行事,思过思过。”她双手合十,隐住笑。

  “啐,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孬了?“我一辈子都不原谅那些倭人,我见一个杀一个,不会有任何一个倭人从我眼下逃过,我迟早杀他个片甲不留——咦?沙——沙神父。”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几乎跳出了眼眶,看着不知何时走进地牢的沙神父正站在随玉身边。

  她笑眯眯的.因为她爱笑嘛。从他被捡回狐狸岛后,就知道她爱笑了,可她笑得好贼,连眼睛都弯了起来。这种笑容多可怕,足够让他心跳一百、悔不当初了。

  “沙神父——是五爷叫你来的。”他试探的询问这个待在狐狸岛多年的葡萄牙神父。

  近三十岁的沙神父微笑点头。

  “狐狸王要我过来瞧瞧谁愿意忏悔。”待在狐狸岛多年的结果就是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几乎盖过了他原来的葡国腔调。

  方再武凸起来的眼珠瞪着他好一会儿,才迟缓的移向随玉。“你知道他来了?”他的牙缝开始紧密。

  “我知道啊。”她露笑。“而且我思过了,沙神父要放我出牢了,再武兄,晚上我会带牢饭来探你的。”

  沙神父认真的蹙眉,但眼里净是笑意。

  “随玉姑娘,狐狸王的命令是关在水牢里的一律不准进食。”

  “喔,我忘了。”

  “樊随玉!”

  摆明了就是放水!明知沙神父一进地牢,从随玉那个角度定能瞧见他的,混账!明知爷的心本就偏了,但——就是气不过。

  “随玉,先去换下一身脏衣吧。这地牢的寒气别吸太多,会伤了身子骨的。”沙神父关切地说。

  “好。”她随和的笑了笑,朝方再武摆了摆手。“再武兄,我先走了。思过思过啊,要思过才能脱离苦海。”

  “樊随玉——”混账家伙,只能眼睁睁看他们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方才若是给他一点提示,他也能脱离这冰冷的苦海啊,没义气!

  他向前动了动,手铐脚镣扯动了他的粗骨。该死!他的铜筋铁骨是熬得过这牢里的寒气,也确实他该受罚。有多久没有尝到那股杀人如麻的感觉了?杀到忘了五爷,忘了家恨,只想要沾血,这就是五爷将他关在牢里的原因?他咬牙,腰间的软鞭被暂时没收了去,上头尚沾着血。没了武器就像被剥掉一层皮似的,要他这样一个人度过几天,没有任何人可以拌嘴,那肯定是一段非常难熬的日子。

  “该死的樊随玉。”他垂着头,咬牙道。

  男人推开“藏春”的门,轻微的吱呀声显然并未惊动屋内的任何人,他无声无息的闲踱进来。

  屋内的摆设相当简单——一张床、一张圆桌、两张梳背椅再加一个柜子,就什么也没有了。床旁有个屏风,屏风上头倒挂着男装,断续的泼水声从屏风后头传出来;男人的嘴畔泛起诡异的笑,拿下狐狸面具,露出了邪气阴柔的脸庞。

  他的脸应是好看的——英挺而俊秀,没有斯文味,却极具江南潇洒男儿的特质,瞧过去的第一眼就是赏心悦目的;但当他的视线从圆桌上的纪录册抬起时,他善恶难办的黑色眼眸改变了原本无害的脸庞。

  他随意翻了翻纪录册,纸张翻动的声音好一会儿才惊动了屏风后的人。

  “谁?”

  男子冷冷哼了声,随意踢起了个椅子,往屏风打去。

  “呀?!”稀呖哗啦的水声溅起,铁棍将屏风打回,顺势向他击来。他的双手敛后,侧了侧身,轻松闪过,棍随他的身形转移,劲风打在他的身侧,他有些厌烦的抓住铁棍一抽,同时,提步向前扶住重心不稳的持棍者,手顺着她赤裸的腰间一滑,将她压进澡盆之中。

  “五哥!”她倒抽口气,忙不迭的将雪白赤裸的身子滑进水里。

  “不是我,还会有谁?才一个半月不见,你倒忘了在岛上谁有胆子敢未经通报进‘藏春’?”

  “是——是啊。”脸上火热热的。她怎会忘了五哥的老毛病呢?随玉的眼瞪得圆圆的,目不转睛地注视聂泱雍用脚拐起倒地的梳背椅,泰然自若的坐下:“五哥——你有事?”

  屏风是倒了的,他没避嫌的就坐在正前方的窗前,离澡盆仅几步的距离——她的肩抽动了下。五哥不避嫌,但——但她避啊!混蛋——不不不,不能骂他,五哥是天地间她最尊敬的男子,怎能骂他?但,该死的,从她十三岁起.五哥就没再犯过这种毛病了。

  “怎么?我在场,让你尴尬起来了?”

  废话,男女有别啊。

  “不——”她气虚地答道,在他面前就是说不出否定的话来。

  “那就好。”他的眼睛随意地扫了她一圈。

  “我——我以为五哥会待在房里,等我过去。”她的身子再往清澄的水里滑了滑,暴露在水面上的肌肤因他的视线而发麻。

  “我是在等你,可没想到等了大半天,你还慢吞吞的在洗澡。”

  “我——我就要好了——”

  “什么时候开始,你说话也结结巴巴,话不成话了?”

  “是——我改进——”不敢抬眼直视五哥炯炯的目光。真他妈的王八羔子——不,不该骂五哥啊,他生来就很随性,几乎是为所欲为的;在狐狸岛上他是主子,在她心里,他的地位尊贵如天皇老子,就算要她为五哥死,她也不会吭一声——但,可不表示他可以老玩这种把戏啊。

  从小就是这样。从她的记忆之初,就已有了五哥的存在;他养她、教她、磨她,呃,也许还有一点点的疼她,让她从一无所有到身怀多技之长。小时候的日子是苦的,全拜他之赐。当再武兄专精习武时,她得读书识字,学绣花刺绣、学武与学棋琴书画,学得几乎比五哥还多了。是很累,但老实说,她是感谢他的,甚至跟再武兄一样,对他死忠一辈子都心甘情愿。可是——五哥就是这一点不好,也许是随性之故,他对——男女之别并不是很计较,时常“玩”她——有时候半夜三更醒来,以为见鬼了,在朦胧月色之下,她瞧见五哥双臂环胸地注视她。比较惨一点的,会在醒来之后发现自个儿不知什时候多了一个枕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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