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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他无言以对,只是用一双深眸注视着她。

  “你上回不说过一次?”她提醒。

  “——是啊。”

  “若不是你说得活灵活现,我怎么会这么轻易相信你是我的相公呢?”

  “——是吗?”

  “我想再听一次,然后我要记下来,一点一滴的。虽然我之前忘了一切,但很久很久以后,它就会成为我回忆里的一部分了。”

  破运闻言,终于知她有心完全抹杀在天水庄的空白日子,温暖的声音里带有几分高兴:“你要听,我就说,一直到你叫停为止。我跟你相遇时,你刚满十岁,而我已是少年了,那一年风雪好大——”

  一年后

  “福儿,想要进城瞧瞧吗?”年轻的男人往厨房里走去,没瞧见妻子,心里微微迷惑。往往中午回家时,她早备好饭菜——还是,她又去学杀鸡了?

  鸡跑得比她还快,没有伤到自己就该万幸了。他快步往后院的鸡笼走去,数了一下笼中的鸡,没有少,他再喊一声:“福儿?”

  “喔——”

  声音有气无力有含糊,但他耳力还没退步,听得出她在内室。

  他转进屋内,往内室走去,瞧见年轻的少妇坐在地上整理衣物——是在整理在物还是在发呆?

  “福儿?”

  禳福回过神,抬首往他瞧去,再回头看他新做的柜子里藏的东西。

  他顺着眼看去,看见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松了口气,浅笑道:“这是我上次从城里买回来的。我想了想,现在不是一个人生活,有该保护的家庭,买把匕首防身也是好的。”

  从他离开天水庄之后,就连带地把身上所有一切都舍弃了,包括陪伴他数年之久的好剑,来到这里虽有猎刀,但平日不放内室,也不放她常去的角落,怕哪天她要跌倒了,撞上了那可不是件小事。

  尤其,猎刀对他的意义只在于猎畜牲,而匕首是伤人——他暗暗想了许久,终于决定买了。

  现下的世道还算好,但,不能保证他与禳福能够永远不遭人为的意外,所以他留下匕首了,这是出自于他后天养成的“防心”。

  禳福微微笑着,关上了抽屉。

  “你吓了我一大跳,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咱们不是彼此约定过,若有事,一定得先告诉对方吗?”破运见她似乎还受惊于那把匕首,放柔声音吸引她的注意,说:“你想不想进城走走呢?我去跟彭兄借牛车,顺道为张家女儿挑个小礼物,不然空手喝她喜酒,总是不好。”

  “好啊,我等你回来。”

  简短随口的一句话,让他愈见柔和的脸庞泛起笑来。他站在门旁痴瞧着她为自己收拾衣物的身影,眼角瞥到那张在一年多前加宽的木板床。

  他还记得,床要加宽时,她只要两人宽大小,三个人宽的她可不要,他知她的暗喻,当然就顺她的意了。

  “破运?”她投以疑惑的眼神。

  他微笑:“我走了。”语毕,便赶着出门了。

  禳福转回视线,不由自主地又落在那封着匕首的抽屉。

  乍见之时,的确是暗吓了一跳,后来也知道他的心意——但,为什么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吗?

  义爹说,她的直觉极强.啊,怎么突然想起他了呢?

  有很久很久的时间没有想到他、想到天水庄的一切了,为什么会在今天、在看见匕首后,不由得想起他们呢?

  这一年来的生活,让她顿觉自己的过去真的白过了。

  忙着学作人妻、忙着学乡野村妇该有该会的一切,破运也逐渐将家务移到她身上,除了因双腿不便真的无法做的事外,他几乎放心了她为人妻的本事。

  甚至,他开始教她腌制肉类了。

  在这里新建立的生活,让她忙得连发呆的时间都没有,哪还会想着自己是不是老天爷的玩偶?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世间大部分的人跟这里的居民一样,忙着讨生活、忙着让妻小过好日子,命运于他们,不具任何的意义。

  “顺着命运跑?还是不死心地跟命运对抗?嗯——嗯——”彭嫂子一脸大便相,用力想了半天,吃了好几口肉,才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有想过耶!反正日子怎么来,咱们就怎么过,哈哈,只要过得高兴就好嘛,就像我肚子里的宝宝,反正突然跑来了,就让他出来吧。”语毕,还拍拍她那个看起来不知到底是吃胖还是怀孕的圆肚子。

  蓝家小娘子大惊叫道:“你别拍得这么用力啊!你想让彭相公来找咱们算账吗?阿福她相公身强体壮,可我家相公挨不起彭相公的打啊!”

  “这个——一定要叫我阿福吗?”

  从回忆中醒过来,禳福唇边勾起笑来,打开上头的抽屉,拿出一匹素布来。

  前几天她还在想破运好像一直没有换过新衣服,倒是她的衣物林林总总地加了不少件,正巧蓝家小娘子半卖半送她这匹素布她的针线活儿是还处于女童阶段,但蓝家小娘子愿意教她如何裁缝衣物,如果细心点的话,破运就可以多加件新衣了。

  正想着时间上该如何安排,才不会让破运撞见她在缝衣,忽地,又有人敲门了。

  “谁啊?”她拿过拐杖,慢慢站起来往门口走去。破运没这么快回来吧?那会是哪家的嫂子又过来走走呢?

  打开门前,眼皮预警地跳了一下,她不理心中的排斥,浅笑着开了门——

  男人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口,遮住了阳光,完全瞧不清他的容貌。一身的黑衣,让她瞧出布料的价值不赀,必定不是本地人。

  其实,不用靠眼力,在乍见的那一剎那,浑身的感觉就已经让她知道此人是谁了。

  “请问,这附近有没有马车?”男人开口了,阴柔的嗓音如地狱之火重现阳间般,席卷了她所有的听觉。

  然后,她的笑容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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