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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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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爹死了……她的记忆又开始混乱模糊了。她开始忘了义爹的长相、开始忘了义爹要她做过什么,一点一滴地忘了每天义爹与她相处的时光;她只记得鸣祥,记得鸣祥待她的好、记得鸣祥与她相处的时光。 余爷爷……就连余爷爷她也忘了。她一点也记不起这个人来,甚至自己有没有动手杀他,她也忘了。 就算有余沧元时时刻刻提醒她,她根本还是记不起来,只是“知道”而已。 她身上,算是有病吧? 每天忘一点,到最后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从没有跟鸣祥提过,其实她好怕鸣祥一死,她会连鸣祥也忘了。 连鸣祥都忘了,她还剩下什么?她什么也不敢说,怕鸣祥认为她有心推罪,怕鸣祥认为她身上真的有病。 有时候,她连自己上一刻在做什么都忘个一干二净。也许,客栈的人都是她杀的,只是她不记得了;也许,兔子也是她杀的,鸣祥心想的都是事实。 连她自己都觉得客栈里的人好弱,弱到她一弹指就会死的地步;也许,慕容迟是她下的手,现在不知道埋在哪个地方了,只是她忘了,什么都忘光了。 也许,鸣祥早就死了,她也忘了,还在执着鸣祥仍活着的假象?余沧元也死了,只是自己当他活着?他的武功绝对抵不过自己,她又不喜欢他,怎能忍受他一直活在自己的面前? 还是,连慕容迟也早死了,现在她只是在追一个永远追不着的“凶手”? 她心里隐约感觉自己现在有些奇怪,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 林子极大,她奔了一阵,像永无止境,又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地熟悉与安心。 忽然间,巨大的闪电不知击中哪里,从雨中传来焦味…… 白光再度一闪,她的双目看见了远处的动静。 是人。 她慢慢地走近,双脚竟在湿地上无声无息的。当她走到树后时,清楚地听见有人微弱喊叫:“二哥!” 她听不出声音是谁,但有人会喊二哥,就是那个少年跛子了。她的身影与树同化,只显出一半的身子,却无人注意到她。 她的视线落在那个半挣扎爬起来的跛子,此时他拐得更严重,像在拖着无数条的废腿在走路。 是跛子。那,慕容迟呢?他在哪里?在哪里? “二哥!” 他对着趴在地上的男人扑过去。那人应该是慕容迟的二弟吧?她感觉的出他还没死,却已离死不远了。 她慢慢的扫了一圈,地下瞧不见其他躺着的人,好几抹黑影正逼近那个少年跛子。 她的心底深处知道那是人,但她的眼睛却只能看见一团黑。 “你们混蛋!”少年跛子对着他们喊道:“无怨无仇的,为什么要杀我们?” 因为你们弱啊,她心里觉得奇怪,为何这跛子还不明白?因为他弱,所以别人能杀得了他;等他死了,那些杀他之人就是强者——若她要出手,强者会是她。 世间不就是这样吗?没有用的人,死了对世间也没有影响。 她一直坚持这样的想法,可是每个人都认为她错。 “二哥!二哥——可恶!你们杀了他,我跟你们拼了!” 她看见跛子如飞蛾扑火,身子处处都是致命的空隙扑向他们。这跛子真笨,找死而已。 鸣祥就不会这么笨。鸣祥弱,可是鸣祥会想办法拖时间等待,等余沧元或者她去救命。 一颗鲜血飞溅到她脸上时,她缓缓用指腹拭下,呆呆地看着指间上那颗血被雨水打淡。 第二颗鲜血又飞到她脸上是,那个跛子像是被丢弃的垃圾一样,从另一端被人丢到她眼前,鲜血的味道不顾雨水得冲刷,迅速飘进她的鼻间。 “可恶……我要为二哥报仇……”微弱的声音响起,突如其来的白光打进林间,短暂地照亮附近的林木,慕容实玉强撑着要爬起来,抬头的那瞬间对上树后的半个身影。 他惊喘一声,没有想到自己会看见司徒寿呆呆地望着自己。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被掳来的?追来的?不可能……短暂的思考晃过,她怎么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被杀死吧? 连二哥都对付不了的狠角色,她就算小有功夫又怎样? 其实,骗她在大雨里去找凤鸣祥时,他就有点心虚内疚了。他跟她一点仇恨也没有,他心里明白大部分都是自己的自卑在作怪,尤其她长得漂亮,与自己普通到有点丑的相貌大不相同,时刻都在提醒他大哥、二哥都是相貌极好的人,只有自己不同,只有自己站在他们身边时,像个没有关系的外人。 身后传来的杀气,连他这个不懂武功的人都发觉了。他不喜欢她,并不表示他要她死啊。 “反正……大哥跟二哥……都死了……我也报不了仇了……”他要深吸一口气,胸口好痛,痛到他差点昏死过去。 从他发现她的存在到现在,不过是短短一个白光的时间,心里转念纷乱,在身后的人影逼近时,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扑上前。 司徒寿显然没有料到他最后的举动。她原是呆呆地看着他一身的鲜血,看着他死而已。他扑自己,为什么?他细瘦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腰身,她心一惊,被迫对上他的双眼。 “快逃……”从他的嘴巴吐出来的话几乎无声。 她没有听见,只看见他那一双瞪她瞪得好用力的眼睛。他的眼睛好平凡、好普通,跟鸣祥完全不一样,单眼皮,眼珠子凸瞪着她,眼神好像在说什么,好像……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老人家在被她杀死之后也是这样地看着她。从那时候开始,她的记忆淡化得更严重了。 她的心脏一直在狂跳。那个老人家长什么样,她不记得了,只知道有这个印象……为什么用这个眼神瞪着她?到死了还这样瞪着她? 是……是余爷爷吗? “逃……” 她的双耳听不见雨声,却清楚听见了这个字。他用这种眼神是要告诉她逃命吗?那……那年余爷爷死了,用这样的眼神瞪着她,也是要她逃命吗? 这个跛子的脸上都是血,但他流出来的眼泪跟雨水糊了他的脸。好奇怪……她好像有点能分辨这跛子的脸了,他的脸有点稚气,双颊跟鼻梁上都有一点点的小雀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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