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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他又看了一眼她少年不该有的白发,垂目沉思会儿,说道:“眼下正在战事,他国人民要进南临难上加难,但据我所知,有些大魏医者正等着出去,我从中安排一下,请他们为徐夫人诊上一诊,徐夫人现在看似健康,但,多几个大夫看总是保险些。”他话一说完,就见一抹惊喜的流光自徐长慕眼底窜过。方三郎心一动,霍然明白,想留徐长慕就得讨好徐六。

  徐长慕要的也就是他能看穿这一点。什么国仇家恨对他都不重要,只有一个阿奴,才是他心里真真正正重要的人,要让他全力相助南临,方三郎就得将阿奴摆在任何人之上。他道:“那就多谢方将军了。”

  “长慕兄、徐夫人,一块进来吧!”他以军师之礼待之,见徐长慕不拒,他心里喜意更甚。

  徐长慕忽道:“方将军,过几日,我二哥与四姐会赶来。他们在西玄阴兵手下存活下来,对将军必有所帮助。”

  方三郎先是一怔,而后宽慰一笑,胸怀坦荡说道:“我多希望下一刻,长慕兄会告诉我,南临徐家所有好汉都将归来。”

  徐长慕深深看他一眼,随他入屋。

  徐烈风停下脚步,又回头看向远方如墨的天空。天际彼端与此地日夜不同调,都没人觉得异常吗?她抚上她微微发痛的眉间,顿觉双眼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吃力,必须撇开目光才有了舒解。

  徐长慕转过身,朝她伸出手。“阿奴?”

  她上前握住他的温缓,低声问着:“五哥,边关都是这么阴冷吗?”

  徐长慕连忙摸上她的脸颊,观望她的神情是否难受。前头的方三郎没有停步,他笑答着:“冬天了,自然是冷的。”

  “那小周国的……黑夜是我们的白天吗?”

  方三郎顿时止步,回头看着她的白发,面露古怪。“徐夫人,这怎么可能呢?小周国与我们日夜相同啊。”

  忽然间,徐长慕想起她的胥人血统,她的天生强悍五感。一个人眼强至此,可以说是有第三只眼辅助了……他拉着她反走出屋子,眯眼望着一望无际的白云蓝天。他转向徐烈风,不放开她的手,问道:“阿奴,刚才你看见了什么?”

  ***

  “捷报?”萧元夏难掩心喜,略略激动自龙椅起身。“好!很好!方将军果然不负朕的期待。史人你快把详细情形说给朕听。”

  跪在双下的年轻男子没有姓名,只有史人这个职称。南临有官营的史学院,每个出来的学子,先分派到各地记载南临大小民情,直至三年磨练结束后,史人可自行选择一生将要记载的南临对象。

  眼下这史人就是派至战场,将他眼睛所看见的一切全都记录下来。他此刻眉飞色舞道:“陛下,自方将军重用南临长慕后,初时战事未有起色,南临西玄交战仍是损兵折将,但方将军力排众议,尊南临长慕为军师,照他布局所为,到了第六次,他与徐夫人再次随军出征,大破西玄阴兵,取下阴间将军头颅,赢得首次战役!”史人至今仍然感到当时冲天的震撼。有些细节,他不太敢当着众臣面前说出,他曾偶尔听见徐长慕对方三郎提及给他六次,三次被动,三次主动出击,第六次才是真正的对战……

  那代表什么?前面五次全是南临长慕一步步的实验,前五次出战的军兵都是为南临长慕的实验而牺牲。可是,不管南临长慕有没有这五次的实验,战还是要打的,到最后别说连个兵,只怕连南临都留不住,在南临长慕出现前,每一战出征的将士几乎没有一个回来。

  他不敢当众将这段秘史说出来,怕有心谋害徐家的官员借机赶尽杀绝,几年前那个徐六被害,史学院的夫子都怀疑是皇室下的暗手。所以……就算违背史人的宗旨,他也不能说出另一个秘密来。

  萧元夏心里甚是激烈。“徐长慕么?他……不计前嫌,大破西玄阴兵么?果然是徐家子弟。”这人才,必要留住!南临首要祸患,就是这不可捉摸的西玄阴兵,只要能破了它,南临就能与西玄实战实打,生机大增!这些时日来他日夜忧心忽地落了底,他年轻的面容终于有了笑意。

  “史人,你再多说说。”

  “是。”史人仍是欢天喜地,他道:“南临长慕与徐夫人在第四次就开始随军出战,但南临长慕面目太过……太过俊美,如果出战只怕连自家军人都忍不住盯着,这是徐夫人说的,于是徐夫人主张替他在面上绘上油彩。”

  殿上朝官喜气洋洋,听得此事,皆是垂目低笑。萧元夏也没阻止他们,徐长慕的相貌他是看过的,确实过于貌俊美丽,要让西玄人得见是这般雅致相貌的人毁去西玄传奇,只怕都要捶胸顿足了,烈风她……向崇拜她五哥,深信她五哥必有一展长才的一日,现在她是不是能……稍稍瞑目些了?

  他心里微微发软,笑道:“这位徐夫人真真有趣。她是南临人么?南临女子多文弱,居然不畏惧上战场,若然它日班师回朝,朕定要见见这名奇女子。”

  “徐夫人是南临人,阴间将军的头就是她亲手砍下,大破西玄布下的阴问道。她……”史人犹豫一会儿,又忍不住把当日尾随所目睹的景象说出来。“臣在第六次时随军出征,当时白昼如黑夜,飞沙走石,阴风四起,明明眼前没有敌军,但徐夫人她好像……看得见那些阴兵守在何处,她的血落在四方时,臣……错觉,她鲜血流过之处,天色依稀亮了些,没有那么阴冷了。”

  萧元夏闻言,蓦地想起云山洞壁里的壁画,那个身着战袍的女子,满身鲜血流泄至地引来光明,在她身前是西玄阴兵,下一幕却只剩白骨,那白骨就是战败的阴兵了?神师都解读错了?神人不是来收天下江山,而是来毁去涂炭生灵的阴兵么?

  ……太晚了!太晚了!他深吸口气,只觉心肺都在剧烈疼痛。那一日,他跪在殿外求父皇成全他与烈风,那样的雷雨……确实是在说国之不祥啊!

  不祥在于出了萧金凤这个为皇位不惜害死自己妹妹的皇女;不祥在于他这个容易被欺骗的皇子!甚至,不祥在于年迈的父皇只想保全小女儿,而眼里没有南临了。

  “这么说来,这女子是南临长慕的眼睛啊。”萧元夏微笑道:“徐长慕依她所见,领兵布阵,这才有今日捷报,真可以说是夫唱妇随。”

  “正是。”史人笑道:“在军中,徐夫人的地位与南临长慕相当,没人敢得罪,只是……”

  “只是?”萧元夏笑意盈盈。偶尔听这些夫唱妇随的事迹也不错。

  史人略略惋惜。“徐夫人发色异于常人,大魏大夫虽说是无碍,但总是令人心惊,边关一带,称徐长慕为南临长慕,徐夫人为南临阿奴,请陛下首肯,将来史官统整时,将徐夫人改为南临阿奴……”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本是站着的陛下,失魂似的落坐在龙椅上,同时殿上一声轻响,他回头一看,是朝臣余廷显手里的象笏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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