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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她慢如龟速地抽出袖里的青蛙帕子,单手折好,本想趁机塞进他衣间,但实在怕被他抓个正着,只好改轻轻“渡”进去他腰身与床间,希望明天他起床时发现,别再不小心丢了。

  以后如果……真有分离的那一天,他见帕子如见人,偶尔怀念她这只来不及被他带走的小青蛙一下就好。

  他被她“渡”得动了下,她惊得马上住手。她觉得自己被抱得更紧了,她也不敢乱动姿势,万一她肚腹上那只温唆的手不小心往上或往下移都不太好……

  她绣的小青蛙帕子他一直收着呢,她有点甜蜜地笑着。她掌心轻轻抵在他胸前感受他生命的来源,心里剎那温柔似泉,不住地流至四肢百骸。

  原来,喜欢一个人还能这么安心呢,她这么想着。

  她合上眼,本是有点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这一次没再恶梦,沉沉睡去。

  清清浅浅的流光自徐长慕半垂的眼睫下荡开。下颚轻轻抵着她的发旋,银白色的秀发不管在白日或黑暗里,都深刻地烙在他眼底跟心里。

  他微微倾了下,疼痛地吻上她的发旋。

  别让我觉得太迟,阿奴,别让我觉得太迟。

  ***

  “那就是云山?”远方山头整个没入白雾,其势高耸,远眺而去,会有一种错觉此山直通天,难怪数百年来各国对南临说此地为神佛飞升处从不怀疑。

  这些时日南临饱受西玄阴兵压境,萧元夏就怕来不及,极力推动徐长慕呈上的《军甲改良册》,强逼财务大臣生出银子,以最快的速度建出足以保护四肢的军甲,他索性连马身盔甲一并制作,未来几十年内南临财务恐怕吃紧些……如果那时南临之名还没有消失在这块大陆上的话。

  此刻,他亲自领兵盯着军甲送往边关,回程途中忽然见到此山……

  “王爷可要过去一看?”

  “不用,没这时间……等等,可以空下一日,就今日兼程过去。”他做事极快,不消多时,带两名侍卫高手快马往云山而去。

  云山的山洞里有什么他是知情的。在送军甲的途中,他时时想起烈风当年亲自披甲见父皇的模样,虽然是个少年女子,却能将她五哥设计的铠甲穿得十分英挺,毫不生涩,连父皇看得都是一愕,匆匆允了军甲制造。

  父皇当下是心惊么?不管怎么藏、怎么掩饰,胥人一族的血统永不消散。

  从历史另一种角度来看,与其说胥人有能力守住南临,不如说胥人是相当善战的,而她与壁画里的女子一模一样,她是转世神人已昭然若揭,父皇终究是老了,这才狠不下心斩断血缘,留她一条命在。

  他……为保南临江山,为不让萧家姓氏被后世取笑凡人帝王只是替神人守江山的一条狗,他……他狠下心先行害了她,将来不致等她觉醒后养虎为患。

  只是,近日他有点害怕,他竟开始记不住烈风那意气风发的神采,美丽动人的相貌。

  他记得他们多年相处的每一件小事、她说的每一句话,却,开始记不住那南临女子所没有的青春容色。

  他脑里,只剩那日那个年老垂垂的女子,再无当日丰采……

  她到死,都不会原谅他的背叛。

  他不会后悔,也不能后悔。他食皇室之禄二十多年,怎能背叛皇室?他不要萧家天下,却不得不保护萧家天下,他不后悔。

  只是……他心里微微苦笑。除去一个转世神人,将神人夺天下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但还有凡人与凡人的争夺啊……南临安逸太久了,皇室朝臣都以为南临不会灭,南临国运昌隆永不灭,边关有名门方家,南临不会灭……

  是他太清醒了么?这些人,已经抱惯胥人的大腿,过惯了安逸的生活,只怕哪天方家灭了,再换另一个,一个接着一个抱……到现在,他都有点迷惑了,到底是被神人一统四国,让南临消失好呢,还是让西玄这个凡人国家灭掉南临好?

  这两者,到底是哪个丢脸些?到底是哪个让他下九泉会无法交代?

  如果是后者,当初……当初无论如何他也要保住烈风。他会将她送到他国求生机,莫受南临灭亡后的耻辱。

  现在她……已被徐五埋了吧。

  她的墓在哪呢?定是葬在南临吧!如果有一日,西玄阴兵真势如破竹直破京师,她等同葬在西玄附属地,他万万不愿见此景发生。

  思及此,他打起精神,决意回去后,想办法再行募集兵马,在南临寻找智士,唯有破解西玄阴兵,才能守住南临。

  他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程,终于到达云山山顶。山顶是重兵驻守,将领一路领他到山洞前。

  “臣遵旨意,除非皇室,绝不会有人踏进山洞一步。”将领垂首道。

  “连你也没进去过?那山洞里为何有微光?谁进去点的?”

  将领连忙道:“神佛飞升地一般人福缘不够是不能进去的,何况先皇曾颁下非皇室而入山洞者斩立决的圣旨,属下是万万不敢违背的。山洞里有光是因为里头有可以一烧十年的烛火,每隔十年就会派哑人进去换烛,出来后因看见了圣物,碰触过山洞,所以会挖去他的双眼,砍掉他的双手,后来先皇心慈,教工人蒙住眼睛进入点火即可。”

  父皇老早就心慈了吗,他想着,嘴里应上一句:“父皇将南临最重要的地方交给你,想是十分信赖将军,以后还要请将军守护此处了。我进去看看吧。”语毕,他负手而入。

  洞里昏暗,但仗着十年长烛尚能看得清出洞壁上有着壁画。洞顶口极高,仰看上去,最高处是黑漆漆的一片,他沿着洞壁而走,一些壁画十分眼生,不似先前皇姐给他看的,他往后退了几步,将这面山洞壁画尽收眼底。

  年代太久,已有些模糊不清,远远不如绢布那般清楚。萧元夏隐约看出这是一幅战争图……他咦了一声,又凑上前细看,一支轻骑队伍旗子上写着“阴”。

  阴?西玄阴兵?他直觉想到它。西玄阴兵至今只知是一支攻无不克的军队,却不知是怎样的队伍、人数多少、用何种阴法。

  他又退后几步看着。另一方是一般军队,不至千军万马,天景全黑,地面略略不同,相战的两军中间一名著战袍的女子,面上有疤……他心漏了一拍又松了一口气,这不是烈风,是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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