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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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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凭着你帮我画的画像,进宫让皇上爷选上了妃,讨了他的欢心,你就不必再守着老爹,守着那栋大宅子,你爱嫁谁都行!”十六脱口而出。再过几年,只怕连皇上下旨,都没人愿娶十二了。 冯无盐轻快地微笑:“我没打算嫁人。” “不嫁人,你怎么活得下去?”十六不可思议地望着无盐。 “不能活吗?我都活过二十年了,怎会活不下去?”冯无盐颇有兴致地从车窗望着外头晃眼即过的店铺。“你以为我没盘算吗?都算好啦!等爹百年之后,那时你们都已成亲,我也该近五十岁,凭着日常存下的银子,从长安到山东,应该足够用了。” “山东?你去山东做啥?哪里有你喜欢的人吗?” 冯无盐眨眨眼,回过脸看她:“没喜欢的人,但那儿有画像石刻。”那是她毕生的心愿。如果能再赚多一些,她还想踏遍全中原的足迹,寻找不同刻法的版画;山东、四川、河南、山西都是画像石的分布区,也是版画的一种,能一睹先人遗留下的版画,是她一生的愿望啊─ 旁人都以为她逾二十不嫁,全因亲爹拒绝所有亲事;以为她日夜雕刻版画。是为冯家生计,但她从不觉辛苦,那是她的兴趣。男子或是婚事在她心里占不了空间,她喜欢雕版、沉迷版画的历史之中,旁人一直以为她是受难者,她是吗?只有她自个儿心里明白。 “等你到五十岁,那还会有人愿意娶你吗?”十六迷惑地问。 价值观不同无法沟通,无盐轻叹口气。拿起备好的兽面,那是元夜准备上市集用的,若不是十六执意逛市集,此刻她尚在木屋里画草图。 是的,她不仅会雕版,还会画图,是长安城各雕版师傅极欲挖角的画师。他们都不知冯府的画师身兼雕版、印刷,总以为冯十二雕刻出来的版画,全是靠冯府画师原图的功劳。 她的目光调向车窗外的远方。何时,她才能偿其心愿踏上山东的土地呢? 黑夜,湖光粼粼映着天上的圆月,一阵吵杂声惊动了刚驶进湖面上的一艘楼船;船上甲板的前后约莫有十条汉子。有的盘腿而坐,有的前后巡逻,闻声大伙不约同地全防备起来,警觉的环视湖面四周─ 在楼船的前方,零零落落地停了十来艘小船、画舫,间以绳索连系,上头灯火通明,每艘船上起码挂了四、五只灯笼;而载有娼妓的花舫则未以绳索连接,独立荡于湖面之上,莺莺燕燕个个提了小灯笼挤在甲板上,朝小船上的游客抛眼使媚调戏。 湖的右边靠近岸边,岸上人群更多,半空上悬着红色的灯笼灿烂耀眼的光采由头没入另一端,其中摆摊子的、卖灯笼的、游客、摊贩全挤在一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梭其间,说不出的热闹─ “是元夜!”汉子中有名年轻的忽然开了口:“今儿个不正就是正月十五吗?” 另名汉子颔了颔首,笑道:“真的是元夜!许久未过元节,差点忘了这节庆日。”他跃上了楼船的二楼。二楼有五扇门,他走向中间那扇门,轻唤:“爷?” “进来。” 汉子推开门,房里极尽奢华之能。珍珠、宝石、象牙簪装饰交织,满地光辉;床上铺着大红毡、绣花被,床帐头挂着各式精美的香囊、荷包,香料、香草味弥漫全室,香气袭人;床旁尚有紫檀木柜,上头刻有精雕云龙,柜上摆着玻璃水银镜子。 坐在船房里唯一椅子上的高大男子,一身华服。面容俊雅而含笑,笑容里显得有些孤傲。有些玩世不恭,有些──无害。 汉子的眼光移至僵硬立在男人面前的男孩,只见他秀气的脸正胀着通红。显然方才他是不巧打扰了爷的“好事”。 “有话就说。”龙天运诡笑,斜靠椅背,托腮睨着他,不可一世的神态尽表露于狂放的肢体之间。 汉子张口欲言,却教男孩狐假虎威抢了先机:“乡野粗夫不知宫中礼仪,见着了皇上爷不先行跪拜之礼是要砍头的!” 汉子莫名其妙地瞧了男孩一眼。 “小喜子,”龙天运懒洋洋地叫着他的名,让他起了一阵颤。“朕时时刻刻都爱瞧着你的容貌,才带你出宫的,出宫前朕同你说过些什么啊?” 小喜子呆了呆。“皇上──啊,不不不,爷!爷!”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是小喜子一时不察喊错了,请皇──爷恕罪,恕罪!”他五体投地伏在地上,瘦小的身子剧烈抖动。 其实,皇上一点也不冷也不爱同属下耍威严,但,莫名地,他就是怕这笑脸迎人的皇上爷! 皇上爷是一只笑里藏刀的笑面虎。 初登基之时,他被派来服侍皇上爷,那时不了解皇上爷,老觉得他爱笑,除了笑还是笑,整个人给属下的感觉是懒懒地、像是烧不开的温吞水,说话也老爱用玩笑语气,教人摸不透是真是假,反正横看竖看就是没皇帝天生该有的凌厉气度威严。 毕竟,龙天运原就不是以皇太子的身份养大的。 半年前,先帝驾崩,依旨皇太子龙天煌登基为王,然而尚未坐稳王位,七日后竟在皇家苑囿,因狩猎摔马而死,倘不及立储,便由次子宁王天运继位。 坦白说,在太子未死之前,金壁皇朝皇子共有十二人、公主八人,先帝独宠太子一人,其余皇子、公主皆长年难得见上一面。他小喜子入宫才十年,也只见过几位皇子数面,至于次子宁王则压根不见踪影;非但如此。宁王继位后,他才知这皇上爷连个王妃都没有,身边仅从宁王府里带来个女官服侍。 原以为猫儿顶虎位,迟早会露出马脚来,哪里知是众人将虎错当猫。 皇上爷登基之后虽老摆着温吞吞的笑容,像是和善可亲的邻家男子。偏这半年治理朝政时。笑里总藏着把锐利的刀;听不出是玩笑或是讽刺。在短短时间里踢掉了贪官、换上了忠臣,改了宫内歪掉的上梁,纠正了宫里太监收受好处的恶习。皇上爷始终浮着那无害的微笑,像在不经意间收拾净金壁皇朝经年累月积下的诟病。他小喜子是打心里的钦佩这皇上爷,但── 就是一点奇怪。登基半年里别说想立皇后,就连后宫妃子也没见到个影儿。他怕,真的很怕!怕皇上爷对他这小太监起了兴趣── “外头何以热闹如斯?”龙天运泰若自然地,似乎不打算赐小喜子起身。 “今儿个是上元节,城里解禁三夜。爷可要停船一看?”汉子回答。 “哦?”龙天运沉思了会,又是那抹诡笑对着小喜子。“小喜子,把窗打开给我瞧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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