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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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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桐生再道:“当日游街,你与秦大永皆在场。先父入狱时曾言,一朝失势,再无翻身之日,可怜他独子一身才华,锦绣前程终是如枯灯尽灭。他曾叮咛独子,若然乌家得幸留独子命脉苟活在世,不必折损傲骨白求朝堂官员。他将朝中官员一一数来,数到徐家时,先父叹道徐太师乃入赘之身,不会蹚此浑水,徐家女儿人中龙凤,与独子一般高傲到不理世间起落,唯独徐二小姐,或有可能同情乌家,可惜二小姐能力不足,一切枉谈。”他顿口,冰冷的声调忽的沉下,目不转睛望着她,道:“那天,乌桐生就在长孝街上乞讨,被迫亲眼看先父尸身如此被糟蹋。当日,他想着人生不过如此,大不了连命也不要吧。哪知,竟发生那种事,他不信鬼神,当下二小姐也在场,他却以为是执金吾秦大永暗中不忍下手。” 她恍恍惚惚的想起那确实是自己所为。 那时,她犹豫很久,长孝街上有人子,要人自亲眼见父亲这般,情何以堪?纵有百般不是,人死百了,何苦累及无辜的人子? 当时,她还想着,若是徐回或徐直,必能想出千百个更好的方法,不必像她那样偷偷摸摸的做…… “……果然……是二小姐么……” 那声音轻轻凉凉的,连带着她的脸颊也是凉凉。她眼前灰蒙蒙的景色顿时模糊扭曲起来。 “乌家子孙一世为乞为娼,二小姐虽已赎下乌桐生,但他仍是奴籍在身,此番还是遁出京师私下跟了来。二小姐如想留在西玄,无论西玄皇室如何害你逼你,他定舍命相护。如果二小姐真真成为断根浮萍,永不得返西玄,乌桐生便同你一块有家不得归,一同成为无根人。” 她连串泪珠无声的流不止,纷纷滚落衣袍间。灰蒙蒙的暗色被狠狠揭了一角,展露出浓稠的血色来。 画面不同涌现。 从她五岁被袁圖定一生开始,快乐的、不快乐的,被利用的,被比较的。 那一夜在小倌房她以为自己觅得伴侣,不用再孤独下去。她不要他以男人身份保护她,只要他肯接受她,不畏闲言闲语,只要他肯真心无私陪伴在她身边,哪知,老天总爱开她的玩笑。 不但让她从狂喜跌落到地狱,还让唯一真心待她的人死于非命。 正因那一夜,她立足的世界全崩塌了,她宁愿为头儿的孩子而死,也不要离开西玄;她宁愿受尽袁圖大师预言所带来的歧视,也要秦大永活下来。 她宁愿她找人相伴的梦碎尽,只求回到原来的日子! 她不想面对,可是她视野里的景物逐成色彩。 落进她泪眼的第一色彩,是一抹温暖的月白色,在她的右边。 李容治。 马车的颜色、手里乌木的牌子、衣袍上翠绿的玉色,还有眼前乌桐生略显清冷的白衫。 她神色幽幽的,目光又迷蒙起来。 她……以为她必死无疑。她……以为她死得其所。她……以为当她回过神来,就是下一世,终于可以欢欢喜喜的过着,不再受徐达两字所累。 原来,她回过神后,还是徐达…… 还是那个被人利用的徐达。 *** 夜风灌进马车缝里,她猛地张眼,瞪着车顶好一会儿,才一股脑儿的坐起。 另一侧睡的是在徐宅照顾她的婢女,由此可见这婢女深得李容治的信任,才会这么一路带回大魏。 马车十分宽敞,再加睡两人都没问题,显然李容治把主车让给她了。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依旧是西玄的衣袍,她略略冷了些,顺手抓起暗色外袍套上,瞥见柜上袋子,她取出她的同心结,塞入自己怀里,推开车门跳下车。 放眼望去一片夜色,只仗月光,营火照地。她微地眯眼,试着往远处看去,却发现自己眼力不若以往清明,马车约有十辆左右……这车队委实少了点。她以为,回大魏的太子车队应该连连到尽头,怎么这般……简洁? 一阵香味刺激她的腹中饥虫。她来到营火旁,估量一下今晚的参汤剩饭,她美目轻亮,目光落在一碗剩下的蛤蜊汤。 她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有几名浅眠的汉子看见是她,又闭上眼了, 临秀轮到值夜,他一看徐达自行下车,喃道:“好主动啊……”这浑噩度日的女人有几次半夜饿了,懂得自行下车寻找东西吃。第一次还把火上的锅子打翻,伤到双手,连王爷都惊动,盯着她的双手看半天。之后就差婢女守着她,她要半夜饿了,就让婢女熬碗汤喝。 他是不是应该说,这个女人其实生命力很顽强,饿不死的。 虽然如此,他还是上前,小心帮她勺汤。“二姑娘错过晚饭,就知道你一定会饿,王爷让这汤煮着不熄。下午你哭成那样,还以为你清醒了呢。”哪知她最后哭到睡着,最后还是王爷一语不发,扶着她躺下。 徐达没理会他的沉思,捧着碗往林子深处走去。她找了一处月光可泄入林地的大石坐下,喝了一小口汤。 “……”她美丽的脸庞整个垮掉了。“王爷,这真是我这阵子喝的汤么?” “初时是货真价实的鱼汤,后来实在是找不着了,只得跟经过的商旅买了个蛤蜊酱凑合用。”温暖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她嘴皮抽搐。明知他已尽力,但一想到自己好一阵子把这种东西当美味鱼汤,她就觉得自己被骗的很惨。 她嗜吃海产,但西玄海产有限,再不就是珍贵无比,明知现今市面的海产酱品与生鲜海产味道不能比,但她还是挖出她所有的储蓄,迎回西玄所有的海产酱品来望梅止渴。 真的……很难吃,由此可见人要是迷迷糊糊的过日子,还是很容易被骗的……但她的幻想能力很强悍,所以,她还是继续喝! 李容治撩过袍摆,坐在她身边的矮石上。 清冷月华自她头顶铺泄而下,在她周身盈满月辉。她身著一尺凤凰袍,袍身墨色,凤凰金素在月辉之下仿佛是展翅的赤身凤凰,缠绕在这眉目宁静的姑娘身上。 是啊,再大的风浪已被掩饰在她恬淡的面容之下,她再也不是当日那个受尽创伤需要人照料的孩子了。 思及此,李容治撇开目光,不再看她。 徐达静静笑道:“王爷,我始终不明白,当个大魏皇帝有什么好呢?你只要一个王后,比不得一般富家三妻四妾,更比不得西玄皇上三宫六院,当皇上的,食也食不好,当季蔬果难得吃上一回,更没法睡到自然醒,每天夜未转明便早朝。统治天下,看似是权利的最高峰,其实背后付出的心血非常人比得上,徐达瞧王爷,也不是什么昏庸贪乐之辈,这将来的路很难走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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