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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马毕青松了口气,用力眨掉眸内残余的泪,瞧见儿子两眼红肿,她吃力地抱了抱他,然后立刻放开,怕冷着他。

  “小四,你辛苦了。”

  小四用力摇着头,小声地说:“娘,刚才我跟严大伯说是你病了,他就不敢贸然进屋,要说是爹病得没法起身,他一定二话不说进来看爹。”

  “你真聪明。”

  “那个……娘……”声音变得更低了:“一早我出去瞄瞄,才知道昨天傍晚应城里的人去烧船。”

  “船?”佛哥哥嘴里也说有船要载他走的。

  “那是城里的习俗,每年五月初,放烧船沿着河道流,驱瘟鬼……”小四吞吞吐吐:“瘟鬼赶上天了,城里就不会有莫名的疾病传染作祟,可是今天早上他们回来的时候,城里还是无故死了四、五个人……是、是咱们马车经过的地方。”

  马毕青脸色微白,低声说:“别让你爹知道。你去把包袱拿来,还有那把剑拿长布包好,等你爹一醒,咱们就走。”

  小四用力点头,赶紧回隔壁房里去收拾。

  她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暗暗运气让四肢活络起来,抬头往床上望去,不知何时他已经清醒,正看着她。

  他脸色虽然惨白,却无鬼魅青光,只是神色十分疲惫。

  “佛哥哥……”

  “原来是应城习俗啊……”他慢吞吞地起身下床,然后说道:“我就说,到底是哪儿来的大罗金仙逮着我了。”取过房内唯一的披风,披在她单薄的身子上。俊目凝视她,嘴角抹上温柔的笑:“青青,你冷醒我了,刚才有一瞬间,我想起有一年,咱们在北方过冬,两人抱在一块取暖呢。”

  本来她已经将泪眨掉了,听他一说,新泪沿腮落下。

  他浅笑:“要是咱们平康县也有这种习俗,说不得咱们就不会落得这种地步,人不人鬼不鬼的,不过这也不打紧,一家子在一块最重要,是不?咱们快走吧。”

  “佛哥哥,你能走吗?我背你好不好?”

  “不好!”他哼声,抹去她冰冷冷的泪珠。“我是堂堂男子汉,又是你丈夫,岂有让妻子背丈夫的道理?这条路我还走得了。”

  “那……”她伸出手。“佛哥哥,我走不太动,你扶我总成了吧?”

  他盯了半晌,不知该不该说她变聪明了。紧紧握住她冷冷的小手,清楚地感觉到她将他疲累的重量分了大半过去。

  “不去告别了,省得麻烦。”他叹道:“既然船驱走了这城里的瘟鬼,还会有人莫名得病,不赶快离开,迟早会惊动其它界的鬼神。”

  “嗯。”

  小四拎着包袱抱着剑跑进来,看见万家佛已经清醒,高兴地叫道:“爹!”

  万家佛泛白的唇微扬:“小四啊,你的歌声还不错,就老是抖着音,爹听了一晚上,差点被你逼得跳起来骂人。”

  小四脸一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哽咽:“爹怎么教的,小四就怎么唱的!”

  “嗯……等过几天,爹再换道词儿让你唱好了,保证就算你抖着音照样唱得好听。”

  §第六章

  “信役一直在等我?会有什么要紧事?”严仲秋一路走向大门,问道。他平常不写信的,跟民信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哪有事能找上他的?

  “说是有事跟大老爷说,好像是有点秽气的事。对了,大老爷,小少爷今儿个早上有点不对劲,平常他躺在床上病撅撅的,今天一早就听见他在房里大叫,不准任何人进去。”家仆在旁报告着。

  “小夏?”怎么一个接着一个都出事了?明明刚烧船去瘟回来,却发现弟妹生了病,淑德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一反常态出来跟他问安,完全不像过去几个月躲在房里不肯出来见人的妹子。

  严仲秋走到门口,看见门外的信役,以及刚走过来的冯二哥,他微讶:“冯二,你今天有事?”

  冯二哥笑道:“我是来见小青,呃,万夫人的。昨天傍晚我跟严爷烧船回家后,想到她老问我万相公在平康县的作为,也许是续弦的关系,她对自家相公想知道得更多,我想了想,应该再跟她说个明白,她嫁对人了,万相公绝对是一个能在这种世局里保护妻小的人,顺道……我带了把好剑送给她,万相公是读书人,要遇上山贼什么的,万夫人有剑在身也能保护自己。”语毕,叹了口气。

  续弦?严仲秋一头雾水,但看信役在旁等着,只好先跟冯二哥做个手势,要他等会再谈。

  “小兄弟,你专程找我有事?”

  那信役连忙掏出三封信,说道:“严大爷,这是您寄到平康县万大爷那儿的信,那儿早是空宅子了,以后您不必再寄了。”

  严仲秋闻言,愣了下,接过信。

  “空宅子?家佛倒没跟我提过他卖了宅子……小兄弟,谢了。”见那信役迟迟不肯离开,严仲秋回头对家仆喊道:“去取串铜钱打赏这兄弟。”他的声音本就如破晓洪钟,乍听之下简直像是在发火。

  那信役连忙摇头,解释:“严大爷,我不是要讨赏。我是想,您要不要知道万大爷的去处?我特地帮您问了。”

  “这倒不必。要说他的去处,问我最是清楚,万大爷一家现在就住在我府里呢。”

  信役瞪大眼。“一家?”

  “怎么?万大爷,加上他妻子小儿,不就是一家吗?”

  信役闻言,脸色微变,勉强挤出笑来。“严大爷,您要不是说笑话,就是万大爷在半年内又娶新妻吧?也对,难怪他会变卖家产,搬离伤心地,这样一来,重新振作娶新妻,也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在旁的冯二哥同意地点头。

  “你在胡扯什么?”严仲秋莫名其妙,吼道:“他妻子就一个,没变过啊!”

  “不可能!”信役叫道:“他妻子早就死了!”

  “严爷,小青是续弦没错!”冯二哥也跟着插话了。

  严仲秋看着他们两个,斥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要胡说八道!”

  信役双拳紧握,大声说道:“严大爷,我说的句句实话!我问过平康县大半人,万府半年前死了夫人,是得急病死的,当时万大爷还痛不欲生,跟着吐血伤身,不肯离开尸体。七日回魂日那晚还守在灵柩前……”说到这里吞了吞口水,才有胆再说:“听说,第八天,他带着七岁大的儿子跟棺木走了,从此就没有再回来了,连家产也是他不知打哪雇来的人来县内变卖的,他一走,平康县没多久就遭战火波及,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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