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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过了这几天,你还没有真实感?”

  “这几天与十年相比,你说,这其间相差多少?我怎会有真实感?”

  沈非君原本恼他的行为,一听他语气里的悲伤,不由得动容,张开眼瞧他一脸深情。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十年音讯全无,对你来说很不公平──我也没有想到你真的会一等就等了十年,我曾经设想过你无数的反应,唯有等我这一项,那是我心中最不敢想的那么理所当然;想了就是一种希望,想得愈理所当然,那绝望会更难承受。我也曾想过只要鸣祥她义爹一死,我就带着小鹏去偷偷瞧你;你若对我还有一点点情分,那我便心满意足,哪怕你家中已有妻儿──我我──”

  “我只有一个妻子!”

  沈非君红了眼,道:“我知道!但我仍是把这一切想得太美了,我眼见鸣祥她们的变化,我告诉我自己绝不能变得像鸣祥她们一样猜忌极重、杀人不眨眼,小鹏只有我一个亲娘,我若变成她们那样,小鹏的心灵岂能健全成长?我不停地这样告诉自己,我在小鹏面前是一个娘,就要做好一个娘该做的,绝不让鸣祥她义爹改变我一丝一毫,绝不让小鹏的身心受到任何的影响,结果呢?我还是变了!鸣祥她义爹在世时,我没有出过天水庄一步,没有必要也绝不出我房门一步,我绝不会后悔这些年所作的一切!绝不认为它是一种虚度,就算──就算你我今生再无缘分,我也认了!所以──不要再让我抱着希望,好不好?”

  莫遥生虽略知她在天水庄的生活,也恨起那凤鸣祥她义爹的所作所为,但从未听她剖析过心中的感受。他看着现在的她,眼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十六岁的沈非君,那时的非君像活泼的小鸟,对于未知的世界充满渴望,多希望像她师父一样地在江湖中神气活现,到头来她的渴望不曾达成,反而把十年的光阴锁在一个不敢走出去的牢笼里。

  十年,说起来多简单,一眨眼就过,但真正过起来,那会有多痛苦,他不会不知道!

  “如果──”他闭了闭眼,声音又哑又轻,让她几乎听不清。“如果当年你没有生下咱们的儿子呢?”

  “如果没有小鹏,今天你就瞧不着我了。在我看见鸣祥她义爹的时候,就已经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了──不,我知我的功夫远不及他,自然称不上你死我活。”

  “是吗?”他喃喃道:“那我是该感谢我们的儿子了──”

  沈非君听他声音有些异样,耐不住心中的奇怪,勉强往他那一双可以迷昏她的双眼看去。

  她错愕了一会儿,脱口:“你在哭吗?”她用力眨了眨眼,瞧他眼眶微红。要哭,也是她哭吧?

  “你瞧见我眼泪掉出来了吗?”

  是没有,但,水雾弥漫他那一双魔眼──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知道吗?还是,他在为自己哭?她叹了口气,低语:“都过去了。”

  “我们还没过去。”

  她瞪着他。“你到底想怎样?”

  “我说过咱们重新开始。”

  “重新爬上床吗?”她一见他脸皮微红,就知他心中曾动过这念头。爬上了床,再怎么算,也脱离不了是他女人的事实。这人,果然与当年有所不同了。

  莫遥生知道她精明许多,咬了咬牙,放弃了捷径,说道:“好,你不允,我绝不碰你。除非你亲口说声:‘愿与我厮守终生’,否则我待你,犹如世间一般男子追求心上人,凡事循着规矩来,绝不逾矩。”

  这表示──他们彼此之间会清清白白地交往?连小手也不牵一个?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沈非君听得一愣一愣,心中摇摆不定。

  莫遥生往前一步,柔声说:“十六岁的沈非君与十五岁的莫遥生,曾经相恋相爱过;现在,二十六岁的沈非君与二十五岁的莫遥生,再相恋相爱没有什么好稀奇的,这只表示咱们跟一般人不同,能够彼此再爱上第二次──”他的目光微微闪了下,在语气里适时地加进让人心软的调子:“何况,我从来没有拿小鹏是咱俩儿子来威胁你或者说服你,对不对?”

  这倒是。不过他是正人君子,她也不曾想过他会拿小鹏来压她,思及此,她的心又有些偏向他了。见他慢慢接近自己,她虽皱眉,却不抗拒。

  “连碰也不会碰?”她问道。她心里的雀跃是为什么?彷佛回到十六岁那样的心情,那样的自由。

  他走到她的面前,轻声承诺道:“我绝不‘主动’碰你。”

  沈非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柔情的眼,心里直跳着,有些些的兴奋,这种感觉像是把她藏在内心深处不曾变过的情意重新翻出来、重新再燃烧。

  “所以,答应我,好吗?给我们一个机会,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别让我再虚度十年了。”顿了顿,他微笑地拱拳说道:“我叫莫遥生,家住北方,不知有幸知姑娘芳名?”

  他含情脉脉地锁着她的眼眸。他的话极轻,气息却从他嘴里轻轻喷到她的脸上。她的神智又开始模糊了,眼角觑到他果然信守承诺,将双手放于身后,连碰她都不碰。

  像十几岁的纯情恋爱吗?她迷乱地想道,在明白她的性子后,他真的仍会将情意留在她身上吗?就算她不像当年一样单纯、就算她已经变得连自己半夜都会惊醒的性子,怀疑过去的自己是不是只是梦──他都能够一并接受吗?

  他的眼睛在诉说无尽的情,让她心动、心软,心猿意马、心痒难耐,等到她发现唇间温温热热的,麻酥的感觉像电击窜过她的身子后,她才拉回一点神智,看见他正吻着她──

  他不是说绝不主动碰她吗──主动?

  她暗暗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又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主动亲着他;她的双臂甚至已经举在半空,要搂住他的颈子──

  她慢慢地放下踮起的脚尖。

  “非君?”

  不要再看他的眼、不要再看他的眼!她气恼地告诉自己。好个莫遥生,竟然对她耍这种招数!

  他的确不动,连头也没有俯下,全是用那一双勾她魂的眼在拚命放情意,让她不由自主地迷恋,让她不由自主地摇身变成那个主动的人,而他却是被动。

  好个莫遥生!

  原来,鸣祥说他也变得极多,便是指此。他不再是她印象中那个正人君子了,他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纵然是为了得到她,但,但心里一股气就是闷着,让她好后悔自己为何没有办法抵抗他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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