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于晴 > 非君莫属 | 上页 下页


  孙玺不怒,反而下定决心。“我一定要说,不说,你永远都抱着希望了!希望有什么好?你到死也见不着她了!”

  老五与老六倒抽口气。

  “你说什么?”

  “就算现在没有瞧见她在地府,但并不表示她不会死。莫遥生,我神魂飞出下地府寻人,回来时跟着牛头马面,路经一地,瞧见她──离死不远了。”

  “胡说!胡说!”莫遥生退了几步,捧住头,叫道:“你在胡说!她不会死!她不会死!她才十六而已,怎会死?怎会?”

  她那么地年轻、那么地美好,怎会就这样香消玉殒?上天不会这么不公平,不会的!

  我姓沈,师父帮我取名非君,不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缘分,知道你的名字?她鼓起勇气开口。

  我叫莫遥生,家住北方,在下在师门中排行老四,请沈姑娘多指教。他微笑应答。

  当时,她一见他就脸红,明知她对自己有情意,自己也心动了,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情意,好不容易硬将她留下,与她成亲,以为从此共偕白首──难道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错?

  不该相恋、不该成亲,她就不会死?

  “她没死!她没死!你这没有用的人想要断绝我的希望!你滚!滚得愈远愈好!”

  孙玺瞪他一眼。“我也不会留下!你要作梦就继续抱着你的美梦作下去吧!”

  “她不会死!”

  孙玺头也不回地走出莫家大门,直到离了好几步远,仍能听见莫遥生狂乱的叫声。

  他微微皱起眉,自言自语道:“让他知道她快死了,这就够了。再多,他只怕会崩溃了。”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的神魂亲眼目睹了沈非君一跃跳崖的身形,她的肚子──分明是有了身孕。

  一尸两命,莫遥生岂能承受?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地埋在他心里吧。

  ***

  一个月后,天水庄。

  凤鸣祥温和的声音模糊而遥远,却莫名地惊醒她痛昏的神智。

  沈非君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瞧见简陋的屋内已点起晕黄的烛光。

  是晚上了吗?

  微痛的感觉尚残留在她极为疲倦的身体里,她想举起手臂拭去满脸的大汗,眼角却突地瞥见屋内的角落里坐着一名小姑娘。

  “禳福?”她低声脱口。有禳福的地方,必有那叫破运的少年,怎么没见──她惊喘出声,眼角又瞄到自己的身边有“异物”在动。

  她缓慢地转过脸,瞧见睡在床上的婴儿。

  “我──生了?”这个丑丑的、皱巴巴又干瘪瘪的小娃娃是她怀胎数月,从她肚子里跑出来的?

  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啊,难道刚才她很丢脸地痛晕了过去?

  她只记得她痛得死去活来,痛得巴不得活活掐死那个说生孩子像放个屁一样轻松的师父;她还记得她咬住牙关没喊半点痛,在旁帮忙接生的鸣祥却紧张个半死,这是她被救回天水庄以来,第一次瞧见坚强的鸣祥失去控制──或者,鸣祥不如她想象地那样坚强?

  她慢慢地伸出食指,轻轻戳着小娃娃软绵绵的丑脸,不觉奇怪地自言自语:“这娃娃怎么谁也不像,真的是我生的?”第一次怀胎就为了生这个丑小子?值不值得啊?

  “义爹──她才刚生孩子,怎能见外人?”

  听见凤鸣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心里微讶。想起鸣祥曾支吾其辞地提过她义爹并非是好人,所以一直不愿让她走出屋外──但,一个愿意收养孤儿、尽心培育出像鸣祥这样好的男人会壤到哪儿去?

  “我是你义爹,怎会是外人?我听水月说,你救回来的客人要生了,我特地带寿儿赶回来瞧瞧。别让我再说第二次,把门打开。”

  屋内的沈非君闻言,脸色微变,一股寒颤立刻从背脊窜起,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他的声音虽如丝绸般的轻滑柔腻,却显得十分阴沉,让她不由自主地头皮发麻。

  这个男人怎会是鸣祥的义爹?

  “义爹,你若要见绣娘,等明儿个她好一点时,我再让她去见你。”

  “寿儿,把门打开。”

  沈非君身子极为难受,看了一眼角落里没有任何表情的禳福,便动作极快地起身拉过外衣穿上,随即将这个丑巴巴、连眼睛也张不开的娃娃紧紧抱在怀里。

  门轻轻“喀”地一声打开,一个看起来好小的女孩站在门口,圆滚滚的大眼在看见屋内有人时,似乎很紧张、很兴奋,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走进屋里。

  沈非君见这小女孩应该就是方才凤鸣祥她义爹嘴里的寿儿,看起来无害而害羞。她放松了对小女孩的防备,将目光落在门口高大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约莫三十出头,长得十分俊美却显阴柔,摇曳不定的烛光在他的脸庞上交织出诡异的表情──她心里微微一惊,却知自己并不惧怕此人。

  她的师父是一个没有用的男人,所以他的徒弟必须从小坚强到现在,从来不曾示弱过,就连她自知怀孕开始也都没有喊过声苦;生丑娃娃时也不曾喊声痛。她的坚强连她的师父都摇头叹息,她怎会对这样的男人产生恐惧?思及此,她心里已有准备。

  门开之后,那男人并不先瞧向她,反而往角落里的禳福看去。

  “哦,福儿,你也来了?”那男人似乎颇觉有趣,见禳福未理会他,他仍不介意地直说道:“你少出房门,怎么不见你身边那条狗呢?啊,也对,一个女孩家生孩子,他怎能待在里头?想是你差他去做事。你双腿不便,在这里又能帮上什么忙?让义爹来猜猜看,你来,是帮孩子算命,算他一生会不会像你一样,永远留在天水庄里陪着义爹?”

  男人的语气慢吞吞的,像不经意地询问,却教在旁的沈非君听出这个男人为此感到十分的享受。

  享受什么?享受欺负弱质小姑娘的乐趣?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女孩有什么乐趣可言──还是享受捕捉猎物的过程?

  这种想法在沈非君的脑中一闪而逝,便瞧见禳福慢慢抬起她那一张空白的脸,对着那男人淡淡地说道:“我何必算?任何人留在义爹的身边只有一种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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