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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是小姐的贵客!难道是他放的火?”有人尖叫:“来人啊,快抓住他!快灭火救小姐尸首啊!”

  哎呀!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见独孤玄这个浑帐……不不!他也算天人,怎敢冒犯?

  再者……阴煌子边逃边泪洒太史府,忆起过往总总,心里总是不忍这个兄弟就这样气绝身亡了。

  值得吗?值得吗?不停地问。他一向贪恋书中物,独孤玄的情感他真的没有办法理解,只知道……只知道……

  逃出了太史府,见到杨广的侍卫军正要进太史府查大火来源,府里的仆人匆匆忙忙跑出来,指着他尚沾着火星的背影,叫道:“就是他!他方才进了小姐的楼阁……”

  小厮的指控还没有机会说完,就听见侍卫军下达命令——

  “晋王爷有令,阴煌子试图烧毁护国天女尸首,立捕!”

  阴煌子双足不停地奔进小巷,后头的士兵在追,或者已经追上、或者已经被砍中,他都毫无知觉了,只知道用这双不曾努力过的双腿卖命地向前跑。

  心里也明白就算现在停下来解释,也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至少还来不及让他们相信他的话,就会先遭人砍杀。

  好个晋王爷,必定是下达一个命令,不管是谁,只要是男人进了楼阁,就编派个罪名杀了来者。

  理由再简单不过,就像独孤兄一般,怕有心人再在天女身上动手脚,他怀疑连晋王爷都动了手脚……

  是他倒霉啊!可恶!

  独孤玄对天女的感情他是没办法理解,他只知道他从来没有亲兄弟,遇见独孤玄之后,有了兄长对弟弟一般的情感,心里也很明白今天就算为了独孤玄而死,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因为我们有缘嘛!”他不甘地大叫,听见后头的脚步愈来愈近。

  人都会死,可也要死得有价值,在死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留尸不留命;杀无赦!”

  我能逃过这一劫吗?能吗?能吗?他自问。逃过了,他要娶一大堆老婆回家啊!

  他的背顿感剧痛,双足仍不停,完美的一个跳跃,跳过街上的古井,闪了一下腰,暗骂自己平时不多运动一下,随即又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跑……

  也许在独孤玄的骨子里仍残存几分理智,所以深爱亲姐,却始终没有在身体上冒犯她,也从未产生过欲望。

  隔了数百年的沉淀,反而容易看透当年独孤玄复杂的心态。

  他对芸娘,几乎是纯粹精神上的爱恋——有爱、有怜惜,就是没有欲望。就算一生一世无法碰触,独孤玄也会心甘情愿而毫无怨言。

  而他……光听见水声,便心猿意马了。

  “你在叹气吗?”

  水声停了,身后不远处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他猜倘若他不答,她会当这里闹鬼了。

  胤玄用力叹了口气。“是啊。”

  “你……还是冒汗吗?”

  “如果你愿意让我下水的话……”

  她立刻打断他的渴望。“男女授受不亲,不可以。”

  “应正你我都已授受亲亲了,还在乎什么呢?”他抱怨道,但声量不大,只够让自己听见。他微微合上眼,靠在石头上,身体紧绷,唇畔却露出笑意来。

  京师郊外的小府院,是他私有的。大半时候,他住在离宫甚近的郡王府,或者与阿玛、额娘同住数日……忆起阿玛与额娘,他就头痛。

  今年正逢废皇太子之际,八贝勒人缘极好,已有亲王进言册立新太子之事,万岁爷心烦意乱得紧,就没空再管他的婚事。

  万岁爷不管,他的上头还有个阿玛跟额娘在烦他。是他不孝,是他对父母的情感极淡,时常看着阿玛与额娘,总有恍惚之感,像隔着浓雾看着他们的所言所行。

  事实上,自从复生后,每遇一个熟人,总觉得疏离了。

  他微哼一声,张开眼,忖思道:一个被废的皇太子,一个处心积虑想当大清皇帝的八贝勒,到头来,仍然摆脱不了权势的斗争。

  只要他小心点,将拈心护在臂里,避开他们,应就无事了吧?至于博尔济,他永远也不会逾矩。

  他的眼角瞥到右后方草丛有微弱的动静。他转过头,看见一条五指宽的青蛇在滑行,他连眼也没眨,拾了石头,对准蛇头狠狠砸去。

  他的天人福分用尽了,他知道。

  连最后的怜悯之心都没有了。在他因于地府中受尽火焚的无尽痛苦后,他还能怜悯谁?

  水声滑过他的心头,他直觉顺眼望去,瞧见裸露的美体半浸在泉中。

  淡白的月光投射在她乳白的胴体上,黑漆的长发直没入泉中,水打在她身上,激起无数的水珠。

  他的喉口不停地滚动,立刻将脸撤至一旁,忍不住,又将视线调回来,看着水珠由她细白的颈子滑至她浑圆洁白的乳房,再路经平坦的小腹……

  仿佛有一只可怕的手掌紧紧扭扯住他曾经受创过的胸口。

  他倒抽口气,引起她的注意。拈心抬起脸,骇叫:“啊!偷看!”

  他正站在冷泉旁,一条腿已跨进水中。他回过神,不知自己何时像个野兽一样,想要扑上去、想要撕扯她柔软的身子、想要……

  太多的欲望让他差点失去理智,他咽了咽口水,晃动有些混乱的脑子。不能移开视线,他就闭上眼费力地爬上去。

  心口的痛开始蔓延了。

  他还以为他好运到上苍停止了他的火焚之苦。

  虚弱地靠在石头旁,听到她跟着爬上岸,他咬牙从嘴缝里吐出:“别靠近我!”

  红雾在合上的眼眸里烧起,无止境的火焰从四周开始窜起,从皮肤里流出的汗化为一簇簇火花,开始在他皮肤表层烧灼;接住会烧进骨、烧进心肺,当他烧得一点也不剩时,他的知觉仍然在,然后牛头马面带着他走地府。

  这就是当日独孤玄的下场。

  这些他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他必须履行他的毒咒,在地府里受尽火焚之苦,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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