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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高悬的心放下了,却放得不太安稳。“不知道?”

  她点头,认真回答:“他是个好人,可是过得很苦。”

  苦?他才是吃尽苦头啊。一个郡王能苦到哪里去?

  博尔济心知她还不会分男女情爱,说没有松口气是假的。

  只是……那个多罗竟然能引她注意,开启她的某一扇窗,难保不会堂而皇之地爬进窗内,占据她的心。

  “他……不算是个好人。”他脱口道,顿觉自己把自私养得好巨大。

  “拈心不懂。”

  他的心黑了,他知道。“你该知道他被封为郡王,乃因他打了胜仗。战争就是屠杀,他在战场上杀的人不在少数。”

  拈心看着他,看得他几乎要心虚了,也懂了她的眼神,仿佛在说——那么连姐夫也不是好人了。他身为大清都统,在他手下也曾死过人,而他必须承认他是毫无怜悯之心的。

  他别开脸,继续低声说道:“他是郡王,婚配必由圣上作主,跟着他,你会受委屈的。”

  她皱起眉头,答道:“姐夫,你今天好怪。”

  “我知道,是我失态了。”他暗叹。

  又静默地走了一段,她的注意力转向,不由自主地跨出伞外;等他回过神时,瞧见她在淋雨,吓了一跳,连忙步上前遮住她。

  “你这是在做什么?若是着凉了,那可怎么办?”他微斥道。

  “姐夫。”她仰脸笑着,试着说出心里的感觉:“雨在跳舞,我……好怜惜。”

  她没受凉,他的心倒凉了。她也开始一点一滴地懂得去体会外界的事物了。

  接下来,她还会懂什么?男女情爱吗?

  他没有吭声。都统府在望,他几乎希望这一条路永无止境,没有到达的时候。他愈走愈慢。平日的拈心倒不会注意这些,今天她频频看着他,小心问道:“是不是姐夫有心事?”

  他已经不再惊愕她的主动关心,柔声说道:“拈心……我可曾告诉讨你,我跟你一样,在三年前几乎每隔数日便会作一个奇异的梦?”

  “是同一个梦吗?”她好奇问道。

  他点头,似水柔情地望着她。“我一直梦见一个女人,模糊不清,但心里明白有朝一日我若遇见她,她将会影响我甚巨。”

  “那么,姐夫遇见了吗?”她略显兴奋地:“是姐姐。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不是呢?”

  “那可不好,你已经有姐姐了。”她皱住眉。

  在她心中,他已经丧失资格了吗?

  他停在都统府前,及时拉着拈心敲门的手臂,又立刻放开。

  “拈心,你当我是什么?”

  “姐夫啊。”她笑道。

  他垂下眸。“那么,多罗郡王呢?在你心眼,他又占了什么地位?”

  她闻言,认真地思考,半晌还是摇头。

  “我不知道。”

  “不知道”表示多罗的地位未定,仍有机会窜上她身边当任何的角色;而姐夫永远是姐夫,难以更改。

  他确实已经丧失与她相偕白首的资格了。

  §第五章

  大隋。

  眉间微微发烫,他手持斧头的动作停下,眼前看的不再是木柴,新的影像从脑海里模糊成形。

  他丢了斧头,迟疑了一下,将粗衫塞进精瘦结实的身体,随即往院外走去。

  “哎,独孤兄,你去哪儿啊?不正在听我说话吗?”

  院外有些喧闹,他隐身在暗处,注视迎面而来的少女。

  “爹,我没事。”她的微笑和煦如春风,脸色却苍白许多。“女儿只是有些累了,需要睡一下而已。”

  “好好。”王辅贤担忧地说道:“我让手底下去炖些补品。兰儿,还不快扶小姐回房?”

  “不用了,女儿想要清静一下。”芸娘婉拒道。

  王辅贤张嘴想说什么,但及时收口,斥退左右,便跟着离开了。

  他微微眯着眼,望着她住这方向走来。她的双颊涂了淡淡的胭脂,素白的衣裙虽然绣着灿烂金线,但总觉得她随时会飘向天际,归回仙界。

  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瞧见她停在茂盛的枝叶前,知她发现了他的存在。

  彼此心有灵犀,不是出于她的神之眼,只是血缘的呼唤罢了,他忿怨地想道。

  “哎……哎呀,是……是……是传说中的那……那个护国天女吗?我……我的天啊……”结结巴巴的,身子却利落地跳出来,卡在她与独孤玄之间,双眼略嫌失神,迷恋地锁住她的美颜。“王小姐,你真美……不,不!我的意思是,在下阴煌子,今年二十有八,家中无妻无女无高堂,在大兴城里开业,我……我可有荣幸请你……请你坐下来聊一聊?你知道,在下对你……你的事迹很有兴趣……”拼命扇住羽扇,力持潇洒,声音却微颤。

  独孤玄力道极大,一把推开他。“你别理他。”

  “你朋友?”她微笑。

  “不是。”

  “不是?独孤兄,你这句话未免过狠……”阴煌子回过神,正要再抢步上去,突然有人一拐,他差点跌个四脚朝天,只得急忙拉着手边的盆栽;盆栽过轻,不及拖住他的重量,“咚”地一声,他宝贝的头撞上地。

  “他……”

  “没事。”独孤玄答道,没有回头,轻轻扶着她些微摇坠的身体,跟着她走向湖面的小楼阁。

  厚实掌下的纤肩几乎一捏就碎,他垂下眼,心头仿如刀割。

  “你跟他,是怎么相识的?”她问道。知道他性子使然,朋友几乎没有一个。

  “不记得了。”

  “你不是不记得,而是不想说。也合该是时候了,你的年纪不小了,不再会事事向我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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