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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傻瓜傻瓜,你来挡什么?”凤春骂道,一脸着急。“少爷已经出了事,你要再出事,要我怎么面对九泉下的老爷?”

  阮冬故很想安慰她,但背痛震得她喉口阵阵发麻,吐不出一字半语来。

  “原来是阮府的人啊!”

  有人在说话,但她无力仰起头看,只在一阵痛雾里听见那人说道:“你们把专程请来的佛像摔成这样,这是对神佛不敬,如果摔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凤春咬牙,忍着满腔着急,低声下气地说:“她是为救人,还请官爷见谅。”

  官爷?原来是身有官职的人……阮冬故晕沉沉地,内心疑惑。为什么眼前这个官,跟大哥完全不一样?

  “救人?几个乞丐的命比得过这尊佛吗?如果今年永昌出了大灾大难,你们阮府的人要如何赔?你们这等于是把神佛践踏在脚底下,看看这个……这个……这是什么啊?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蓝眼睛的人,这是什么人?该不会是灾星吧?这么奇怪……”

  这官爷在说一郎哥吗?她很想抬头,却没有办法做到。四周百姓愈来愈鼓噪,她听见一郎哥喊道:“让大夫进来!先让大夫进来,别围着啊!”

  她从来没有听过一郎哥这么大声的说话。他是为了她吗?

  不打紧,她的背还好,痛一痛忍一忍就过了!她是千金之躯,但她有练武强身,算是铜筋铁骨,一定能站起来的!

  只是,她还是笨到百思不得其解,不得其解!

  人命为先,不是吗?她所学所听所闻,人命理当为先,为何这些人,却认定佛像比较重要?

  还是,乞丐的命不重要?怀宁曾是乞丐,但在她心里,怀宁是很重要的人啊!

  突然间,她看见眼前的官靴朝她的小脸踢来。她根本避不开,只能做好准备任他踢一脚,但靴尖还没碰到她,就被一郎哥挡下。

  那一脚,踢的是一郎哥的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被背痛牵连,她的心也跟着好痛,不由得拳头紧握,咬牙切齿,大喝一声,即使痛死了也要逼自己一跃而起,跳上附近的桌子。

  “冬故!”凤一郎瞪着她过份僵直的小身体。

  她忍着剧痛,一一扫过聚集在四周的百姓,再看向已避到远处的乞丐,她强迫自己发出声音,大声嘶叫道:“摔开佛像的是我,不必扯到我一郎哥!为何各位要说,佛像落地,老天爷就会赐给我们灾难?我一郎哥曾教过我,老天爷赐给我们师傅,赐给我们皇帝爷爷,在场的各位兄台全是老天爷赐的。既然都是老天爷赐的,它当然不会看着它老人家的佛像害死人,我救人有什么不对?我一郎哥白发蓝瞳,但他也是老天爷赐的,为何各位要如此辱骂我一郎哥?老天爷赐他白发蓝瞳,必有它正面的道理,你们辱骂他,不也是在污辱老天爷吗?”她生气着,小小的身体笔直立在桌子上,一头白发迎风飞扬,理直气壮,毫无所惧。

  凤一郎呆住了,四周的百姓也呆了。

  突然间,人群里有个动作吸引了凤一郎的注意,他脸色遽变,叫道:“小心!”

  一抹黑影及时窜上桌子,挡在她的面前。咚的好大一声,一颗石头扎实地击中怀宁的额面。

  在一片死寂里,阮冬故是最后一个呆掉的人。

  她瞪着跟她一样高的小背影。

  “怀宁,你做什么?”她做的事,应该由她来承受啊!

  怀宁抹去额头直冒的鲜血,头也不回地耸肩。

  “我被人砸过,再多砸几次也无所谓。”过了一会儿,血还流不止,他索性用衣袖擦个干净。

  等到袖子上全是血了,他也懒得再擦,转过身面对她。她小脸充满难受跟内疚,他也不以为意,淡声说道:“你没被砸到就好了。”简短一句话,道尽他真实的心意。

  §感情篇·凤一郎的冬天 5

  夜里的凉风送来了轻浅的脚步声。

  门轻轻被推开,夜风趁隙钻入,顿时满室凉快许多。他行至床缘,默不作声地盯着趴在床上的小人儿。

  一头白发散在背上,小脸委屈地侧压在枕上。黑黑的小眉微拢,桃色的小嘴紧抿着,五官可爱又稚气……真是奇了,他天天照镜,只觉这种异貌令人生厌,为什么她一头白发,却无损他心里对她的喜爱?

  她动了动眼皮,看见来人,嘴角浅扬,轻声喊道:“一郎哥。”

  “你背痛得睡不着吗?”他轻抚她有些发热的小额面,不由得怜惜:“大夫说得没错,半夜你果然会盗汗,若是不注意,一定病上几天。”

  “我还好,没有像白天那样疼……”

  她说话有气无力,看见一郎哥主动坐在床缘,她本以为他要说故事让她好入睡,没有想到他一开口就是——

  “你知道你今天做错了什么吗?”

  又到认错的时候了,她内心叹气,沮丧道:“知道。怀宁说,我是笨蛋,不该说那些话。他说,硬碰硬没好处,我应该说:落地开花,富贵圆满,佛像落地,表示上天乐于与人亲近,这是大喜之兆,我跟一郎哥乃上天派来的人,老天爷为了将我俩跟凡人区别,所以赐给我们白发童颜,如果百姓将我们视作灾星,老天爷会生气的……一郎哥,怀宁这叫油嘴滑舌吧?说这种话,庙前的百姓真的就会听得进去吗?”

  凤一郎傻眼。“怀宁平常话少,我没有想到他能说出这番话来。”

  她沉默一阵,小声答道:“他刚上山时,只对师父油嘴滑舌,后来,师父不吃他那一套,他话就少多了。我想,油嘴滑舌这一套,是他在当乞丐时不得不学会的。我不懂油嘴滑舌,因为我是千金之躯,用不着对人这样说话,是不是?”

  凤一郎瞪着她的小脸。

  她靠着他的扶持,忍着背痛坐起。迷惘的湿眸直视他,轻声问道:“一郎哥,如果今天我不出手,庙前就会死人……我是不是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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