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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宜世叫住了已踏出去的乜梓,他满怀激动地转过头来,却听到他的大侄儿这样说道:“成亲的日子照旧,但——我不娶那答儿,我要娶藉卉。”

  梓爷心头一惊,命都少了半条,“宜世,这可不是闹玩笑的事。这不是简单的你娶谁不娶谁,这关系到乜家与满人的合作,关系到的不仅仅是我们乜家,更是整个安北城的生死存亡,你可不能当成儿戏。”

  藉卉拖着病躯从床上爬了起来,拉着宜世的手恳切地劝着:“大爷,您不能为了藉卉……牺牲……牺牲整个城里的人……”

  “这是我的婚姻,我娶的将是我乜宜世的妻,为什么要牺牲掉我一辈子的幸福?”

  “宜世——”

  若是平常,梓爷这声大喝定能让宜世反省,直至就范,这回他却铁了心要按自己的主意行事。

  “快十年了,自打爹去世以后,我被迫挑起了乜家的重担。可我有多少能力,我是怎样的心性,小叔,您是知道的。我根本不是做当家人的料,我是硬被您扶上了位。我很感激您对我的栽培,也感谢您这些年为乜家劳心劳力,可乜家这付担子太重了,我背不动,我想卸下来。”

  藉卉温柔的手摩挲着宜世宽厚的背,她手心里的温暖让他更想停下来歇歇。

  宜世的能力没有人比梓爷更清楚,所以这些年他才战战兢兢地辅佐着他,生怕出什么差池。越是小心越容易出岔子,藉卉就是他没料到的岔子。

  梓爷希望这些只是宜世一时激动说出来的丧气话,“宜世,其他的事我们可以再商量,只是这娶亲之事迫在眉睫。你这个时候打退堂鼓,会将乜家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惜藉卉这次出事让宜世打定了主意,“小叔,这辈子我的妻只会是藉卉,您甭再劝我了。至于那答儿……我们答应满人娶镶蓝旗旗主的女儿,没可说由谁出面娶她。乜家四兄弟,除了我,尚有三个成年的兄弟,他们都可以成为镶蓝旗旗主那塔里的女婿。”

  烫手的山芋被丢了出来,那仨兄弟还浑然不知呢!

  “这么说,大哥是打定主意非藉卉不娶喽!”宜寞听到这消息并无半点吃惊,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梓爷长叹了口气,平日里精神抖擞的山羊胡子也跟着耷拉了下来,“宜寞,小叔跟你说句交心的话。若没有如天的命数之说,以你的性情、才情,当是乜家最合适的当家人。可惜啊可惜……”

  宜寞不在意地撇了撇唇,“早在十五年前就被定下来的命,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个如天的徒儿兮时姑娘,她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天命难违,我只想把余下的日子留在家里,这儿记录了我最快乐的日子。”在他十岁以前,他一直是爹最大的骄傲。他活在爹的期待中,有一天那份期待被抽回,他的快乐也随之结束。

  他的命不是结束在二十五岁,早在十岁那年就被截断了。就算告诉他,你将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他的心情也不会有什么起伏——他……准备死亡已准备得太久了。

  有时候宜寞会想,上天跟他和大哥开了一个玩笑。有能力承担责任又想要肩负家业的他被命数之说压垮了,资质平庸又害怕承担重任的大哥却被迫扛下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小叔觉得除了大哥,接下来由谁娶那答儿更合适呢?”

  梓爷沉默地望着他,宜寞慌忙摆手,“别盯着我这个随时都会死的人,我不想害了人家小姐。”

  “那只剩下宜幸和宜驭……”

  梓爷的山羊胡子翘啊翘,一计上心头。

  来日一早,梓爷就宣布了宜世的决定。宜幸挂着一脸等着看笑话的表情,与老三相比,爱操心的宜驭就像热锅上的蚂蚁霎时间炸开了,一遍遍重复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眼见着他的白头发又多了几根。

  梓爷出了主意,“不如,你跟老三先去客栈见见那答儿,也别说宜世不肯娶她,就说……就说大爷身子不好,问问她的意思。”

  宜幸摸摸鼻子,傻愣愣地望着梓爷,“小叔,你不会给我俩下什么套吧?”

  “怎么会?”梓爷惊得满头冷汗,顺顺一小撮山羊胡,他先逃掉再说。

  宜驭立刻决定起身去客栈,宜幸寻思着自己也没什么事可干,索性去客栈瞧瞧满族女子长什么样也好,两位爷由意栖伺候着去了……

  “我不嫁乜宜世。”

  即便那答儿的汉语说得不甚地道,三个男人还是清楚地听懂了她的意思。

  宜驭忘了来意,反追着她问:“我大哥有什么不好,你干吗不肯嫁他?”

  这白头翁是乜宜世的弟弟?兄弟俩难保一样放荡——汉语对不忠的男子是这么形容的吧?

  那答儿白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染指丫鬟……逼人家抹了脖子。”

  她那是什么眼神?什么眼神?好像他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臭虫似的,宜驭长这么大还没被谁用如此轻蔑的眼神瞧过,气得立刻用黑眼珠瞪回去,“我大哥没有染指丫鬟,你听谁在那里乱嚼舌根呢?还有,那丫头也没有抹脖子,只是上吊了而已。”

  “看看看!还说不是?”跟人争论起来,她那不太熟练的汉语反倒流利起来。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有!就有!满城都在传。”

  “那是他们造谣。”懒得跟个蛮婆子多费口舌,宜驭拉了宜幸、意栖,“你们俩还不快帮着解释!”那两个人嗑着瓜子捧着茶盏,专注于看戏呢!正瞧到高潮处,自然不会出面打断。

  那答儿得了势更要显一显,“你们汉人说——三人成‘鼠’。”

  “是‘三人成虎’——连话都说不清楚,还在这里叨咕,你们女人就是舌头长见识短,怪不得叫‘长舌妇’。”

  “你这个该死的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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