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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对他的回答,小妖精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她嘟囔着:“真不知道人类一天到晚这样说话累不累?”她站起身,对视上他冰冷的眼,认真地说道,“我不想这样拐弯抹角说下去,直说吧!我要毁约,我不想让你和那个丑八怪在一起,我不想等上几十年,我不想等到她死之后再让你跟我去水域。”

  长流的手一紧,桃木梳子掐进了他的掌心,他却浑然不知疼痛。“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能娶她,你要和我在一起——永远地在一起。”她蓝盈盈的眼神简直比他这个鬼的温度还低。

  他呆滞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别开玩笑了!咱们说好的,我要和镜花小姐共度地这一生,然后我剩余的所有时间都是你的了。你可以让我做任何事,这是我们相互交换的条件。”

  “可我现在反悔了。”她说得理直气壮。善变是妖精的特权,更是女妖精的专利。

  “你不能反侮,我不会放弃镜花的。”他是那样笃定,那是百年的期吩啊!她怎能在给了他全部希望之后又这样残忍地抹杀?

  他如此强烈的反抗是随水意料之外的,蓝色的眼眸卷起千层浪,一时间风起云涌。“你说你不会放弃?你到底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她有什么好?难道她比我这个妖精的法力还强?难道她比我还会迷惑鬼的心?”

  他蹙着眉,轻摇了摇头。“这是人类的感情,你不懂。”

  “我不懂?”她最恨他拿人类的东西来压她,翻来覆去都是那句话:你是妖精你不懂。“我是不懂人类的感情,我只是很奇怪。她原本喜欢的是她表哥,只因为你看起来比她表哥有钱,她就又喜欢上你。那如果来一个比你更有钱的呢?她是不是又会喜欢上别人?这是人类的感情?这就是你要的感情?”

  长流迷惑了,他在说她不懂的同时,对人间的真情,他又了解多少?曾经,他为了爱连命都不要,换来的只是人人俱怕的水鬼身份。百年来,他读万卷书,可仍不明白真爱为何。他是那样强烈地想和镜花小姐在一起,然而情到浓时,他喊出的竟是“她”的名字。

  他真的爱“她”吗?真的爱过吗?

  “或者,你其实只是喜欢丑八怪的长相?”随水天马行空地想着。

  “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长流一下子楞住了。

  小妖精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知道我是因为镜花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才注意到徐家女儿的?难道小妖精用法力看出了我的心思?

  一种被看穿的尴尬酝酿在长流的心中,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我之所以如此专注于镜花的确是因为她的相貌,这和感情有一段距离。自从我第一次见到镜花,她的容貌就深深震撼了我。我一直认为这是上苍再给我的一次机会,一次去爱、去拥有的机会,所以我不能放弃镜花,说什么也不能。”

  “果然是这样!”随水恨恨地看着他,看的他怪不自在的。放下手中的桃木梳子,他急急地说道,“中秋的月还不是最圆最亮的,明儿个十六,月会更美,咱们明晚再赏月吧!”话禾落音,苍白的身影已消失在月光的影子里,独留小妖精在那儿哼哼唧唧。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死鬼是个死色鬼!”

  难怪!难怪每晚在书楼上地缠着他说故事的时候,他说得最多的都是那些人类的爱情故事,不外乎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巧遇后如何如何相爱相守。她就奇怪了,那么多故事里居然没一个女主人翁是丑八怪。看样子是那个死鬼本身对女子的容貌有出奇的要求,真是个色鬼!

  话说回来,她对人间女子的长相是没什么审美观啦!不过根据她那颇具法力的耳朵听来的外人评价,似乎大家都认为徐家丑八怪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她曾问过长流什么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他笑笑地跟她说了四个美女的典故,什么西施、貂蝉、王昭君,还有一个胖得不像话的贵妇。她所不懂了,胖得连腰都看不出来了,真的能好看吗?

  不过她倒是记下了那八个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如果她也能做到这八个字,那她是不是比徐家的丑八怪还漂亮,那长流是不是就愿意放弃娶丑八怪,转而跟她在一起了?是不是一切就会按照她所希望的发展下去?是不是?

  水鬼对上水妖精,完全是秀才遇兵。只是,这段随水长流的旅程不也一直这样阴差阳错地流淌下来了吗?它能流多久,它能流向何方,只有天知道!

  “起来!死鬼,你快点起来啊!”

  十五的月还未沉下去,随水就急冲冲地闯进了长流的卧房,一个劲地学公鸡打鸣。

  长流朦朦胧胧地从睡梦中惊醒,瞥了一眼床边的身影,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拉住被子将全身裹紧,他嚷嚷着:“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随便进男人的房间,你以后怎么嫁得出去!”看来,他又忘了她的身份。真是学不乖的水鬼!

  “你娶不就好了。”人间待久了,连这种俏皮话随水也会来上几句。不过,她一夜不睡可不是为了说这些。“快点起床!起床!我有东西给你看。”

  “你到底在摘什么广他狐疑地瞅着她。这个小妖精向来是不睡到日上三竿绝对不会离开舒服的卧榻。往往是他做完早课,做好早饭她这才晃晃悠悠、迷迷糊糊地走出卧房。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刮什么风?

  他承诺着用最短的时间走出卧房,这才把她哄出去。一炷香之后,当长流伸着假腰踏出房门的时候完全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花!他的花!他那可爱的花!

  怎么园子里所有盛开的花都合上了花苞,一个个好像羞于见人似的躲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用说,一定是那个小妖精做的。

  “随水,你都干了些什么?”

  随水耸耸肩,一脸得意的样子,“我没做什么啊!我只是在它们面前一站,它们就羞得‘扑哧’一声合上了绽开的花苞,算是不敢见我了。”她没有把话说完整,她忘了告诉他,她还施了点小小的法术。

  长流听得一头雾水,“你往它们跟前一站,它们就羞得不敢见你?这是哪门子的歪理啊?”

  “还有呢!你跟我来。”她牵着他冰冷的手间后园奔去。脚步停在水边,她就这么往池塘里一看——哗啦啦——原本活蹦乱跳的西湖红鲤纷纷摆摆尾巴,最终难逃命运的折磨,“咕咚”一声沉到了水底。

  长流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你究竟做了什么?怎么鱼都沉到了水底?”

  “我哪有做什么?”她撒谎真是一点都不脸红,明明是她用眼神对鱼下了催眠,才会出现活鱼沉水底的效果,还好意思狡辩。

  长流会相信她的谎言才怪呢!她那亮晶晶的蓝眼珠里分明写着:“看!我多厉害。”

  可她到底做了什么?又为何而做呢?

  没等长流找出答案,他的手已经被小妖精拉上了头顶,顺着手的方向他望了过去:西沉的月正一点一点地移动着,东方的朝阳有升起的趋势,虽不明朗却也是日月变换之道。天空很好,没有什么云层,无论是渐逝的月还是渐出的日都有着变幻莫测的魅力。

  然而下一刻,奇景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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