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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第六章 膝下千金只为伊亡

  起早还是晴空万里,到了本该艳阳高照的正午反倒大雨倾盆。

  段涟漪瞧了瞧这淋漓不尽的雨,打屋里取了把油纸伞交给屋里正做着针黹活计的密所,“驸马尚在大正殿内,瞧这天一时半会断是晴不得的。你坐了车,给驸马送把伞去吧!”

  密所接了伞,心说要给驸马送伞,派个小厮或是使个宫人都使得,如何叫她亲去?只是公主发了话,她也不好驳斥,接了伞来又道:“这给驸马爷使的伞,当选把绢伞,也细致些,怎生弄了这么把蠢笨的油纸伞?怪粗得慌,叫别的大人看了倒成了笑话。”

  段涟漪摆摆手,笑她不懂,“绢伞好是好的,可这般大雨,若用了绢伞,伞坏了是小,把人给淋了反倒不美。不若油纸伞禁得住风雨,好不好看怕什么,好使为重。”

  她摆弄着手里的伞,又说出几句闲话来:“这伞啊,跟人一样。贵贱不重要,第一要紧的是好使。使顺了手,这油纸伞也能成为我心头好。若是挡不住风雨,反叫主子淋出病来,就算是顶喜欢的绢伞,我也照样弃之如敝屣。”

  跟随公主多年,密所就是再木讷,也听得出来公主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公主的心头好,到如今只得驸马一人,而她怕是连公主脚上的敝屣都不如吧!不,公主的绣鞋都是顶好的,哪里会有瑕疵啊!

  密所接了伞,人走到门口复又停住了脚步,“公主,您放心,即便外头下刀子,即便是刀刀毙命,我也不会叫驸马淋到分毫的。”

  撑起伞,她跨出去,已身在磅礴大雨之中。

  驸马高泰明尚未下朝,密所便等在大正殿外头的耳房里坐着喝了半晌的茶。她抬头正想瞧瞧外头的雨势,不想竟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打眼前一闪而过,步伐之快绝非身手等闲之人。

  换作旁人,这匆匆一瞥可看不出个究竟,可换作相交十多年的密所,却再不会看错——方才晃过那人是李原庸,万错不了。

  密所不自觉地跟了出去,顺着他的方向摸到跟前,竟是永耀斋。

  自耀王爷故去后,这永耀斋空置了多年。上明帝登基后,将这殿阁赐给了自宋国归来的负王爷。难不成,李原庸秘密相会的……是负王爷?

  她躲在场院里的花草后头,向里望了望,见是个生面孔,更起了疑,静歪在那里细细听着院子里那两个人说话——

  “你好大的胆,竟摸到宫里来了。”

  “我这便叫大隐隐于市啊!”

  那人一派自在,李原庸却已急上心头,“你答应我,会放过她,还她一生的自在。”

  “她自己偏是要来,我能如何?”品着茶,这宫里的东西虽不比他之所在,倒也还能对付——对付而已。

  “你买了我一个人的命,还要捎上她的吗?”

  “我已说了……”

  那人忽然偏过脸来,眼角的余光扫过密所处的这方,下一刻,一把利扇飞将过来插入她身旁的树干里,唬得密所出了一身的冷汗。没等她拭去这一身的虚汗,那人已箭步停在了她的面前,再一眨眼,刚刚还插在树干里的那把扇已抵在她的颈项处。

  不光是这人,便是背对着她的李原庸也早嗅出了她的气息,本不想惊动了宫里的来客,却到底还是暴露了她。

  生怕那人动了真气要了密所的命,李原庸大步上前,先敲去了他手里那方扇,“她不碍的,快收起来吧!”

  这人如何会听李原庸招呼,手微使力,那扇面竟在密所白嫩的颈项上划出一道血痕来,“你……是谁?”

  “我……我是公主的侍婢密所,奉了公主令来宫中给驸马送伞,不小心走……走岔了。”刀在喉头,她禁不住颤颤巍巍,然盯着面前的李原庸,她的心便平复了许多。

  有他在,她什么也不怕。

  却不知面前这持扇之人厉害非常,“小侍婢,撒谎还需动动脑子。你是公主的侍婢,自当在这宫中长起来,对这里绝对是再熟悉不过。走岔了路,莫非你青天白日撞了鬼?撞了我这只鬼?”

  李原庸深知瞒不下去了,长臂一挥挡在她的面前,直对那人道:“她是密所笃诺,你不能伤害她。”

  他淡淡一句话倒叫那人放下了手中的利器,转而望向李原庸,片刻之后那人笑出声来,“厉害啊,李原庸,你看似木讷,对女人倒是很有一套。”

  他早就看出来,这小侍婢是跟着李原庸进来的,显然与李原庸关系不浅啊!绕来绕去,他们一直急于掌握的人竟把心都托付给了李原庸,叫他如何不打心底里佩服他呢?

  那人拂去了密所染在身上的花瓣,笑意吟吟地同她说起话来:“既然咱们见着了,也算是天意。我不再绕弯子,明说了吧!你二叔交代你的事,什么时候完成?”

  他知道二叔交代她的事,难不成他是彝族之人?

  密所独自站在廊下,心头萦绕的已不仅仅是迷惑而已。

  李原庸就站在不远处,反剪着双手守望着她,她知道。只是,他不走来,她也不想靠近。

  他有事瞒她,很多年前她便察觉出来,一直刻意忽略,以为装作不知道便什么事都没有了。直到所有的一切摊开在她面前,她才知道,躲不掉了。

  高泰明挑明了对她说,提防李原庸。二叔再三逼她,连他,也深藏不露,怀有二心。当真这世间再无可信之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去看他,唯有如此,她才能问出这些话来。

  “我是……”

  “不要再骗我了。”密所蓦然回过身来直直地凝望着他,“明说了吧!也不枉我们相交这一场。”扯动嘴角,她再度看着他笑了,淡淡然竟带着无尽的悲凉。

  看着眼前她的模样,再多的遮掩涌到嘴边,他却说不出半句假话来。

  “我是宋国埋在大理王朝的暗桩。”

  现在她当明白了吧?他拒绝她的接近,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她,只是不愿接受天意的安排,将她卷入这场宫斗当中。若他不顾她的安危,凭心而为,早已将她拉入这场万劫不复。

  他以为天意不可违,然为了她,他甘愿扭转乾坤。

  她该料到了,见到那人她便该料到了,“刚刚那位……”

  “他是宋国的王爷,人称千岁爷。”

  “是了,是了。”

  密所兀自笑出声来,她的笑掩在那隆隆雨声中,湿濡了她的面颊,“想要推翻大理段氏,光靠二叔率领的彝族断是不够的,没有宋国的相助又怎能够得偿所愿呢?驸马自宋国归来,他初回大理,你便助他一臂之力,消灭叛臣杨义贞,很快他又娶了公主殿下,当中种种我早该猜到的……早该猜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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