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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这就是人,得到了一半总想看看相反的一半是不是更好。十几岁的男生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并非罪不可赦,每个人都有权利在不触犯法律的情况下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他选择了,他伤害了她,也失去了自我。

  说到这里,日意不得不停下来,底下女生们义愤填膺地骂着故事里的男主角,男生们却一个个缩着头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成为女生炮轰的对象。只是,他们的单纯并不能改变这个故事的结局。

  “如果是言情小说,最后的结局一定是男生在经历一切磨难之后回心转意,发现自己最爱的依然是从前的女友。可这是现实啊!这是一段残忍却标识着青春烙印的现实啊!

  “男生越是想摆脱女孩,女孩越是用尽一切手段想挽留这分情感。我知道有人会说她傻,说她真没用,说她一点骨气都没有。可你们不是她,你们又怎能了解她的处境和感情?为了这分她以为的大荒地老爱情,她荒废了学业,丢掉了“好学生”、“乖孩子”的称号,她有太多太多的秘密,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她的男朋友,她不适合有朋友。非法流产在她小小年纪的心灵上留下了恐惧的后遗症,所有的后果她已经无法独自品尝。

  “走到这一步,她需要生命中惟一的支撑,即使那道支撑着她的防线也是摇摇欲坠,她却无法坐视它倒下。留住他,无论如何也要留住他——这就是她全部的……全部的想法。”

  旁观者清,旁观者也轻。你可以冷静、客观,甚至残酷地去评价别人的决定,只因你不是她。

  “知道那个单纯、可爱的女生用了什么方法来留住她所爱的人吗?”两秒钟的停顿,只因日意自己也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性——她用性关系来留住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于是,事情变得很滑稽。男生与他暗恋的女孩玩着最单纯、最真挚的情感游戏,却在同一时间因为经不起身体的冲动而和另一个他自以为曾经深爱的女人玩着成人化的性关系,这种关系一直延续到女生第二次怀孕为止。”

  坐在后排的宇皈痴痴地看着台上的日意,他需要她的一点点目光,他需要证实自己的猜测:故事里的女主角不是她——日意却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这个孩子没让她费心,在她如厕的过程中,胎儿变成一摊血水从她的体内排出。她不知道初次受孕的人根本不该非法使用药物流产,这种流产方式很可能会导致她终生不孕。她惟一知道的就是:这个故事该结束了,这一次真的该结束了……”

  从回忆中醒来,日意站在自己的舞台上环视着她的观众,她要他们进人剧情,她要他们随着她所安排的剧情喜怒哀乐。

  “我以为我爱他,其实我错了。我所爱的只是恋爱这种形式,我从来都不了解他,就像他从未了解过我一样——这是高中毕业前这个女生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后来我便渐渐失去了她的消息,只是依稀知道她在一个很远的地方读大学。

  “今年春节的时候,我在商场里再次见到她。我坐的电梯向上运行,她挽着一位陌生男士的手往下行去。在接触到我视线的那一瞬间,她扭过了头装作不认识我。我明白她的心情,如果我是她,我也不愿意再次触摸自己的过去,尤其是一段失败、坎坷而又充满终身遗憾的过去。”

  明知道东方老师不过是借这个故事来说教,全班的学生却无法对她的话不屑一顾。这不是看一遍觉得很烂就可以丢开的言情小说,这是残酷的事实,是他们逃避不了的事实。

  “东方老师,想说什么你就直说吧!我们……可以当成故事听听。

  张惟语气上的服软证明了日意这堂班会课没有白上,走上讲台环视她的第一帮学生,她拿出了言情小说创作者的语言功底。

  “我想对所有的女生说:保护好你们自己,你的身体不仅属于你自己,更属于你最爱的人。他可能就在你身边,也可能正在未来的道路上等待着与你的相遇,他值得你将更好的自己展现在他的面前。而在座的各位男人,”她强调着“男人”这个词,“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好好珍惜她,她是你要用一生去爱的人,她是要陪你走完生命的人,她值得更好的对待——你知道的。

  “只有这样的相爱才更显可贵,我不称呼它为‘早恋’,它不是言情小说,却比言情小说更让我感动。”

  “你别走得这么快啊!”

  宇皈急赶了几步终于追上想要匆匆离开的东方日意,“干吗那么急着离开,怕我批评你吗?我觉得你这堂班会课上得很成功,非常具有说服力,起到很好的教育效果,你还是很有潜……”

  “你到底想说什么?快点说吧!我还要回教师公寓写小说。”日意不耐烦地看着手表。今天下午,她的情感透支大多,她已经毫无心情再和他唇枪舌战。

  这堂班会课她不仅是在说教,她是在表达一分情感。那个残酷的故事压在她心中太久了,她需要一个管道疏通自己的心情。天知道!那天她多想上前向曾经的朋友打声招呼,不为别的,只想问一声:

  “你还好吗?”

  可是,她没有,她不能,她做不到,她不该打搅那个女生的生活。因为,她知道,那才是对朋友最好的问候。

  片刻之后,一向有条不紊的理事长出现了抓耳挠腮的举动,就像一只尚未进化完全的类人猿做着愚蠢又好笑的蹩脚动作。远处,几道凌厉的闪电划过他的眼帘,也劈出了他的决定。

  “你……你不愧是写言情小说的,故事编得实在是太完美了。”

  “你以为那是故事?”她蹙着眉头问他,语气里充满着指责的成分。

  “难道不是?”他想听到肯定的答案,他必须听到肯定的答案。可是……为什么?

  轰隆隆的雷声在他们的耳畔炸开,日意伸直手臂扯了扯他的领带,像在扯一根系牛的绳子,“知道吗?言情小说是不允许悲剧结尾的,否则会遭遇退稿——你这个笨蛋!”

  呼吸先是一紧,随即松开,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却更让宇皈憋屈,下一秒暴雨从天而降,将他那颗湿漉漉的心浇得冰凉。

  心灵失温,宇皈开着车无精打采地回到家中。那是一片富人聚集的别墅群,时而会有几个邻居过来串门,久而久之,这几个邻居也成了他在这座城市寥寥可数的朋友。

  “阿曼?下雨天你怎么来了?”

  扬扬手中的红酒,阿曼说明来意;“鹰正在和他的爱人温存,不识趣的我被赶了出来,只好找你喝酒。”

  阿曼是位黄头发蓝眼睛的瑞士人,出生在阿曼,所以有了这个名字。他和鹰,还有一位女子同为战地记者。这三人小组并不隶属于任何政府或新闻单位,他们将拍摄下来的战地画面和报道高价卖出,阿曼主要负责的就是销售报道和采买进人战地所需物资的工作。最近没有工作,所以他们挺闲。

  “进来吧!”宇皈请他进去,顺手取来冰块桶插入红酒,“我去换衣服。”

  他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阿曼已经坐在沙发边品起了红酒。两个人说着朋友间的话题,屋外雷雨交加,屋内阿曼心疼着他那被当成消愁工具的名贵红酒。

  “嗨!宇皈,你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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