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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到底是开青楼的,诸葛少说话时眼里流露出的东西,让狂澜想起了妓院里的老鸨。“你说的我已经猜到,从她的身手看,你觉得属于哪个门派?”

  诸葛少吊儿郎当地摸了摸鼻子,“兄弟,这你可问倒我了。不是我贬低你,若是你和她认真动起手来,恐怕三招之内,她就能把你踩在脚下。嵩山派的那个无耻之徒虽然没怎么长牙,可是轻功还不赖。我在屋檐上都没听出个所以然,她站在下面手中的石子已经很随意地向上空丢了出去。一颗石子差点要了一个练过武的男人小命,内功的深厚可想而知。她没有出手,不过从她这些日子所表现出的武功底子看,有一部分是中原的上乘内功,轻功该是域外传来。她没怎么显身手,所以究竟属于哪门哪派,现在还不得而知。”

  狂澜凑近他,淡然说道:“你心里其实已经有底了,对吗?”

  “何以见得?”

  “咱们俩是同道中人,都不习惯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表露出来。想知道你的想法,我只要将正在发生的事往自己身上摆,推测一下如果我是你舍做出什么决定,不就知道我想要的答案嘛!”他笑得坦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这大概才是真正的宛狂澜吧!“这样也好,她有那么高的武功,应该可以帮我完成这‘天下第一战’。”

  诸葛少不以为意地抖着腿,“看!这就是我们俩的不同,换了我绝对不舍得利用这么漂亮的小美人,你为了仇恨可就再所不惜了。总之,你是标准的大智若愚。我呢!是天性浪荡,浪荡本来就是我的真面目,不存在伪装这个说法。”

  “真的是这样吗?”他显出一脸困惑的模样,“你不会想让我将你这位江南最有名的纨垮子弟,统领所有茶楼、酒楼和青楼的诸葛少的真实面目揭露出去吧?”

  “彼此彼此!”从身后拿出两瓶无字酒庄的佳酿,诸葛少将其中一瓶递了过去,“为了我们俩成功的伪装,干杯!”他们俩之所以能成为过命的朋友,除了因为互相看穿彼此在世人眼中的伪装,也因为同是无字酒庄的朝奉者。

  喝下一口酒,狂澜的心头舒展了许多,“这是什么酒?和无怨酒的口感完全不同。”

  “你喝的是无字酒庄的无恨酒,我手中这瓶是无情酒。你若是能做到无恨,我若是能少了几许多情,相信我们俩戴了这么多年的面具都能卸下来。”抬高手臂,诸葛少将酒临空倒人喉中。让一个浪荡子收住多情,让一个背负满身仇恨之人放下仇怨,谈何容易?

  一口饮尽瓶中琼浆,狂澜脱下上身的衣物,露出结实的胸膛。他手脚迅速地燃起铸剑炉中的熊熊烈火,火的炙热燎烫着心的方向,阖上眼他开始寻找最为熟悉的感觉——

  那是青铜、明铁混合着火焰的味道,那是一把利剑刺在父亲胸膛的血红,那是母亲撞上棺木的惨烈,那是爷爷死不瞑目的呐喊,那是仇恨、虚伪、愤怒、沉痛和压抑交替在心中的感觉,那是他心底永远抹不去的印记,那是他脸上永远卸不去的伪装。

  睁开眼,火焰跳动在眼眸深处。在火光中,他看到了一张单纯的笑脸,洋溢着爱的笑脸。

  是她!那么明媚的笑随着火光在她的唇齿边缓缓绽放,她用最直白的眼神诉说着她的爱,她的崇拜。她在告诉他:你是我心中的英雄,我所爱的英雄。

  不!他不是什么英雄,他是一个不敢以真性情示人的懦夫,他是一个连家人,连立足之地都无法保护的小人物,他甚至是一个想利用她的无耻之徒。而他惟一可以做的就是铸剑,铸出天下第一的剑,沿袭第一铸剑世家的名声。然后……然后再让一群伪君子用他铸出的剑去伤人、杀人,甚至夺去他至亲的性命。这样的宛狂澜,她还要吗?她还要去爱吗?

  拿起以金银铜锡铁五色合为之的铸剑之材,他在火光与清泉中徘徊,手起锤落间铸就他心中的天下第一剑,用仇恨铸就的天下第一剑。

  爷爷没能铸出一口超越干将神剑的天下第一剑,这个愿望现在由他来继承,他将会铸出比干将神剑更锋利的宝剑。然后,他要用他所铸出的宝剑将于将神剑——将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剑劈个粉碎,以慰藉爹娘的在天之灵。

  身后的诸葛少默默地陪着他,看着他喝下去的酒化为汗水从他的身体里蒸发出来。这一次,他真的希望朋友的恨也能随着无恨酒一起挥发于红尘之中。

  该是为干将神剑打造一把莫邪宝剑的时候了。

  谁夺得天下第一剑谁就是武林盟主?

  看着手上鸽子传来的字条,那赋秋心中涌起点点不安。爹娘的消息绝对不会错,看样子最近莫邪山庄将会有大事发生。如果可以,他真想马上就把姐姐卷成包袱丢上马车,运回无字酒庄。可惜他只有轻功和内功,论功夫那凉夏是武学奇才,他不可能动得了她,想让她主动跟他回去,那更是不可能。

  说曹操,曹操到。今几个太阳从哪个方向升起来的?那凉夏竟然起了个大早,看着姐姐从苑子的那头向自己奔来,赋秋还真有点不敢相信,难道盲目的爱情会使一个女子转性?

  凉夏的手中捧着一件衣衫,脸上的兴奋像越来越烈的阳光。她朝他冲过来,大声地叫唤着: “赋秋!赋秋,你有没有看见狂澜?”

  他正想着怎样才能把她从这儿给弄走,她却口口声声喊着那个男子的名字,真是可气得紧。赋秋没好气地说了她一句: “大清早就想着去找男人,你羞不羞啊?”

  “你相不相信我马上把你丢到水里?”

  会说出这种话,赋秋相信她还是他那个专门惹麻烦的姐姐,一点也没变。“你找宛狂澜做什么?”

  她献宝似的扬着手里的衣衫,“这是狂澜的外衫,昨天晚上我进房的时候他为我披上的。当时我大概太想睡觉了,竟然错过了那么感人的一刻。我要立刻找到他,将这件衣衫亲手还给他,还要亲口谢谢他。”

  “不用你去找,他已经来了。”赋秋虽然武功不行,内功可是厉害得很,他早就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东厢那边传过来。

  凉夏也感觉到了宛狂澜渐近的脚步声,她屏住呼吸,一会儿整理头发,一会儿扯扯衣襟,还时不时地要赋秋看看她打扮的怎么样。在得到弟弟的肯定后,她撩起了丝绢,不用说,多病西施的扮相还是她最爱的。

  在凉夏激动的期盼中,狂澜出场了,只是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不被欢迎的楼起。赋秋倒是无所谓,摇着折扇,他满脸挂着看好戏的表情。

  楼起眯着眼沿着湖面一路行去,嘴上还咕哝着:“诸葛少去哪里了?这个时候是他做早课的时间,他一定又偷懒跑出去玩了。”

  做早课?他是私塾里的小孩子吗?狂澜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眼角的余光恰倒好处地瞟到那抹娇小的身影。一时兴起,他的身体微微向楼起靠近几分,“湖水可不浅,你走在旁边小心点。” 凉夏生气!她气得吐血,她气得恨不得长个几丈长的手把他抓过来。看着他们渐渐走近,凉夏心中的郁闷更加强烈,想她那凉夏身为无字酒庄大小姐还从未如此憋屈过。这一口气一直憋到狂澜走到她身边,直到他用探究的眼瞅着她,她还未缓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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