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羽翼(4)_于佳

四

　　“两位准备结婚，我先在这里代表我们全公司的员工恭贺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谁说他是“阿都仔”，中国的成语他说得一套一套的。接下来他为这对情侣办理了一切和婚礼仪式相关的手续，并让他们选择了自己喜欢的服务方式。等摆在桌面上的所有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森非常巧妙地说起了他认为对于结婚很重要的事。

　　“二位要不要购买‘婚姻保险’啊？”看顾客一脸茫然的表情，森更是有声有色地描绘起来——

　　“我们平时有养老保险、医疗保险，我们的子女有婚嫁金保险，我们所开的车有‘车险’……我们的婚姻也应该有份‘婚姻保险’。所谓的婚姻保险是婚姻中的两位当事人共同参加保险，一旦婚姻出现问题——这只是一种假设，我们当然希望您们二位的婚姻一帆风顺、长长久久——这份‘婚姻保险’将成为婚姻受害者的补偿金。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到业务部来取登记摄影名单的夏初二迎头赶上的就是这一幕，有点好奇他对爱情业务的处理办法，她端了杯咖啡坐在临近他们的另一张桌边，偷听他们的谈话——别跟她谈道德，她夏初二天生长着一双见证爱情的眼睛。

　　只听森详详细细地对“婚姻保险”加以描述，无外乎背叛婚姻的一方将主动放弃保险金，余额全归另一方。配偶因意外原因死亡，活下来的另一方将有权得到全额保险金。若两方和平分手，保险金平分。当然这段婚姻如果顺风顺水地走到死，保险金也就无须保任何一方了。

　　“这‘婚姻保险’倒是个挺不错的东西。”呷了口咖啡，初二自言自语，“我要是想赚一大笔钱，就先找个人结婚，在结婚前替他买巨额保险金。然后谋杀他，造成意外死亡的假象，这样我不就能在一夜之间成为富婆了嘛！”

　　森总觉得耳边有个苍蝇在嗡嗡响，他掏了掏耳朵，继续细数婚姻中的种种潜在威胁。从第三者插足，双方在外头养情妇、养情夫，到感情淡漠导致婚姻破裂，家庭暴力，直到破产等诸多问题。

　　在他条理清晰的阐述下，那对情侣硬着头皮买下了巨额“婚姻保险”，可惜惨白的面色却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呷了第二口咖啡，初二深沉地叹了一口气，“这小两口的胆子真是忒大了，我要是他们，被‘阿都仔’这么一说我还敢结这个婚吗？简直是往死路上走啊！”

　　不理会苍蝇的狂轰乱炸，森继续经手自己的业务，“二位彼此之间的财产都做过公证了吧？只有在婚前对彼此的财产做好核算，以后离婚的时候才不会为了钱财对簿公堂，还有……”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那头初二已经尖着嗓子叫开了：“张经理，这对情侣要办婚礼服务，麻烦您过来接手一下。”

　　专门负责婚礼服务的张经理早在一边等急了，眼看着总经理再说下去。客户就要取消婚礼了，他就是不敢上前把总经理赶下来。好在初二不畏强权，硬是将总经理从业务员的位置上扯了下来，否则这单生意就“黄”了。

　　森被他们这么一折腾，连一单生意都没做成，着实有点不快。扫了一眼插在中间的初二，他的绅士风度再难维持。“你干吗总跟我捣乱？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我不是在跟你捣乱，我是为了公司利益着想。要是再让你跟他们把婚姻中的可怕之处全部说出来，我想下一刻他们就该起身告辞，说不定这一生都不打算再结婚了。”他把婚姻说得那么可怕，谁还敢结婚？

　　森不服气地居高临下瞪着她，“我说的都是实活，都是结婚以前必须考虑的问题，我什么地方说错了？‘婚姻保险’可以保障在婚姻中受害的一方，婚前财产公证也是必须的，这都是为了日后婚姻出现问题所做的准备活动。我哪里说错了？”

　　他没有说错，客观地讲，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在结婚前当事双方应该仔细考虑的问题。然而，在未来，婚姻会走向何方，爱情是否会破碎，无人预料。你投再多的保险，获得再多的赔偿金也弥补不了心灵受到的伤害。

　　拿眼瞟着他，初二试图从他的神态中获得一点理想信息，她找到了。“你不相信爱情，或者说你害怕爱情——我说得没错吧？”

　　她专门为爱情中的人们拍照，最能抓住人的情感需求。从他的眼中，初二发现了一个事实：面前这个长相、身材都属一等品的男人缺乏对爱情的起码渴求。

　　难得她愿意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森却不喜欢这个关乎隐私的话题，“我相信爱情，那是荷尔蒙等众多人体内的激素、蛋白酶促就的一时激情，但我不相信婚姻。有科学家的调查表明，人体内促成爱情的激素最多能延续三年，而这种蛋白酶只能维持九个月，这就是平常人所说‘爱情会风化’。面对这些科学数据，我还有什么理由相信婚姻？”

　　直直探视着他略偏浅色调的蓝眼，初二问出了一直埋藏在心中的问题：“这就是你放弃婚纱设计的原因吗？”

　　她似乎了解他很多事，他们从前见过面吗？这个问题不止一次地充斥着森周身的神经。

　　他淡淡地笑着，用笑容回避这个问题，满眼全是冷硬的抵抗，“时装界不是说我‘江郎才尽’、能力不足担任‘DRACON’集团下属服装公司的首席婚纱设计师吗？！我已经让出了那个让众人瞩目的位置，担任了这个公司的总经理——你以为还会有什么原因？”

　　“我不相信那个能设计出让人以为爱神降临的婚纱设计师这么快就江郎才尽。”一定有其他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应该跟他不相信爱，或者说不相信婚姻中的爱情有关。抓过他的手，她拉着他向影楼奔去。

　　“你要干什么？”平时冷漠得像块冰，突然激动起来如此没头没脑，她到底还是个二十三岁的小姑娘啊！当然，她的小是针对他这个三十岁的老男人而言的。

　　“跟我来，你自然就会知道。”

　　森跟着夏初二到了影楼，她把他拉来就是为了给他看这些照片吗？

　　瞧着面前摊了满桌的相片，他不禁赞叹起来：她不愧是专门记录爱情的摄影师，她所拍摄的所有照片都跟爱情中的男女有关，放眼望去全都是一张张沉浸在爱情中的面孔。

　　那种感觉熟悉却遥远。多久了？他不敢体验爱的滋味，连回忆都变得小心翼翼。

　　“你是要我看看你的工作到底有多成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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