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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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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了解他的心意,水迢迢才更要与他同行,“你说过等我捱过这一冬,到了雨水时节就带我回老家木渎,如今我捱了过来,你要守信。”郭灵岩正是苏州木渎人士,他若要追查真凶,木渎也是必去之地。 水迢迢的倔强非同一般,沐雨早已领教个中滋味,只是这件事却由不得她使性子,“你好好在家休养,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事的。待我解决了丐帮的麻烦,再陪你回木渎,你暂且在家等着。” 生命匆匆,水迢迢早已明白事事由不得“等待”二字。既然他不愿意陪她回木渎,她独自回老家也罢。将沉重的包袱搭在肩膀上,她手握鸳鸯伞艰难地行在夜雨中。 “你这是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你的身体受不起半点风寒,今夜雨冷,还不快回房待着。”劝不回她,沐雨只好紧跟在她的身后。 像是故意要他担心,水迢迢越行越快,路湿地滑,脚下一软,水迢迢差点摔倒,好在沐雨身手不错,及时扶住她的身子,空出的左手自然地接过了鸳鸯伞,挡在她的肩头。 “你慢点。” 甩开他的手,她不稀罕他的搀扶。他偏要一路扶她行去,谁让她是他的妻呢! 这一路,他们注定纠缠难解。 去木渎路途遥远,为了照顾水迢迢的身子,沐雨走得很慢,赶路反成了游山玩水。从前为了练剑,他虽时常人在天涯,却没机会饱览江山秀美。后来忙于照顾她,即便有机会进入人间仙境,他也少了那份游玩的心境。 如今她就在他的身边,沐雨竟觉得平常景致也成了人间绝色。 路边的茶铺吸引了沐雨的眼光,这是让水迢迢歇息的好地方。拉过她,他遥手向前,“累了吧?坐下歇歇,咱们喝点茶再上路。”她越来越慢的步伐都在诉说一个事实:她的身子跟正常人还是有所区别。 “我……”不累——刚想拒绝他的好意,水迢迢忽然瞥见了他额上的虚汗,他赶着出门,身上的伤根本没有大好。他自己不觉得,她却感受到了他不似寻常的喘息声。 水迢迢漠然地走向茶铺,要了一壶茶,他们相坐无语。这些年两个人坐下来聊天的机会不多,他们早已习惯了彼此间的陌生。即便沐雨有再多的不甘,也无能为力。 正喝着茶,有个年幼的孩子拿着讨饭钵歪歪倒倒晃了进来,“叔叔,给点钱吧!娘病在床上,大夫说没钱不给治,您就行行好,给几个钱吧!叔叔!叔叔……” “去去去!谁家的孩子上这儿要饭?你烦不烦啊?净扰人清净!” 茶铺里身体健康的大人纷纷趋赶着稚嫩的孩子,水迢迢看在眼里,心生感慨。 “当初我病重时,姐当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为我医病,到最后药铺都因为赊账太多而拒绝给我抓药。姐没法子,只好像个乞丐一般去亲戚家中借钱。我们姐妹俩孤独无助,即便是亲戚,也是肯借的少,绝情的多。每每有人肯借钱给我医病,姐总是千恩万谢,向天诚心祈求对方长命百岁。” 跟她相处三年有余,沐雨从不知道她还有个姐,“那你姐现在在什么地方?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她?” 茶盏遮住了脸,水迢迢别开了眼睛,“她嫁人了,远嫁到了外地,姐夫是个有着几亩薄田、一间茅屋的郎君,虽不识几个字,但对姐却是极好的。” 原来是远嫁外地,难怪不曾听水迢迢提起她。沐雨也不深究,心里反复思量着水迢迢刚刚说的那些话。 “娃,你来!” 这位客人手里握着一把剑,怯生生地远望着他,孩子不敢靠近。沐雨也不强求,他从兜里掏出了所有的银子,向孩子做了一个手势,“这些银子给你娘拿去看病。” 他倒是大方,水迢迢也不言语。这几年,为了给她治病,他变卖了老家的田产,如今只剩几口薄田勉强养家糊口。他的银子,他想施舍给谁,她不理。 她冷漠地喝着茶,旁边的汉子早就坐不住了,一群人议论纷纷:“我说这位客人,你恐怕是过路的吧?这边村民绝非淳朴之辈,万一这孩子坑你银子,你岂不是亏大了?” “不亏不亏!”沐雨连连摇首,“只要这孩子肯诚心实意地祈求上天保佑我夫人平安,多少银子也舍得。” 到底还是为了她!水迢迢想不理会也难,站起身,身上的疲惫比不过心,“没用的,别白费力气了。” 沐雨紧随其后,“你怎么知道没用?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要造福,我只要能以一己之命为你续命就好了。” “没用的。”她还是那句话,“你的手沾满了血腥,即便救人一命也抵不过这诸多的罪孽。”她话语间透出的残忍,连她自己都惊愕。 “你还记恨着我?”沐雨揪住她的水袖,力道虽大却小心地不掐到她的身躯,“我不是有意要用鱼肠剑伤你的,当时你握着碧玉簪向我冲来,一副要置我于死地的模样,我出于防卫拔出了剑,却不想跑来刺杀我的你竟毫无武功,伤你也是在所难免。”他弥补了啊!这些年他一直在弥补,就是补不了伤口,补不回她的爱吗? 她轻摇螓首,沐雨分不清这究竟代表着“我不再记恨你”还是“无论你如何努力都补不回我的爱”。他茫然地望着她,她却离他越来越远。 走着脚下坎坷的路,有太多话是水迢迢面对他时无法说出口的。 叫她如何记恨他?三年来,他双手沾染的每滴血都是因为她,他欠下的每条命还是因为她。若真要偿命,也该要她的命。 可叫她如何去爱他?他毁了她这一生,鱼肠剑更是割断了她手中这支碧玉簪子。 断掉的簪子少了一半,再也拼不回完整,拢不起从姑娘到妻子该盘起的发。 将所有的银子都给了讨饭的孩子,沐雨竟连投宿客栈的银子也拿不出来了。待天亮后,他还能当掉身上值钱的玉器换些盘缠,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法,只好找个好心人家先借宿一宿,天明再说。 不知道是不是茶铺的善举感动了上苍,他们俩很快就在一户农家住了下来。 农家大哥倒也客气,一个劲地让他们俩进屋,还要媳妇给张罗饭菜,“我说孩子他娘,你赶快给客人弄点吃的,再炒两个鸡蛋啊!” 大嫂也不做声,窝在炉火边,手脚利落地翻炒着。没过多会儿,香喷喷的饭菜端上了桌。将饭菜放下,大嫂闷头坐在桌脚缝着丈夫补了又补的外套,半天不吭声。 水迢迢埋头吃饭,平日里躺在床上总是没有任何胃口,今天走了一整天,再吃这农家饭反倒别有一番风味。 丈夫劳累了一天,回到家里为的就是这餐爽口的饭菜,可惜她长年卧床,记忆里极少有机会为沐雨洗手做汤羹。即便她病情好转,有足够的体力站在灶旁,厨艺也只是勉强能添饱肚子。虽然沐雨不计较,但她心里清楚——她不是贤惠的妻,若沐雨想休了她,有千百种理由足以撵她出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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