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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大家像听书一般听着宫闱中王位更迭的故事,说到底,“谁当了王跟我们这些灰衣蓝褂的平民也没多大关系。”

  “怎么没关系?”白须老头一副瞧他不上的样子,“坐在位子上的那个人要是手段阴险毒辣,我们这些待在下面的人日子可不好过。你们想想看,一个对自己亲妹妹都能痛下杀手的人会体恤平民的辛劳,施以仁政吗?”

  听他这么一说,几个灰衣农人忙点头称是,“就是!就是!看来这个主子上台,我们的日子要难过喽!”

  “说不定还会大开杀戒呢!”

  白须老头接下话来,“想想还是王上把持朝政时好啊!虽然王上年幼了些,可是性情温和,做事也周到,他在位的这几年没苦了我们这些平民不是!”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更有几个拿着锄头的男人大声疾呼,“我们支持王上当政,斜日女主连亲妹妹都杀,根本就是暴君,暴君应该退下!应该退下!”

  “我娘……嗯,不是!不是!斜日女主不是暴君。”溜回乡间的修竹恰巧撞上这一幕,他气不过为他娘叫起屈,“斜日女主根本没有杀害自己的亲妹妹,你们不要胡说。”

  “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白须老头一巴掌把他挥到一旁,敢在这里跟他作对,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

  修竹无辜被打,气不过地冲上前去,“我当然知道,我就是知道,我是斜日女主的……”

  他话未说完,一股力道将他拉了回去,修竹回头望去,见到来人不觉眼眶一热,“爹!”爹带着珠珠就站在他的身后,原本只是气急败坏的修竹忽然心头酸酸的,想哭。

  骆品朝他努努嘴,示意他不要乱说话。自己则走向前朝白须老头施了礼,“老爹,孩子年幼,不懂事,若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您有怪莫怪。”

  人家一个青族先生对他这个灰衣布褂的老头子都这般谦卑有礼了,要是再计较就显得自己很没风度了。白须老头还是跟了一句,“自家孩子要好好管教,别有娘生没娘养,长大了也干出杀人灭亲的恶事来。”

  老头子这话正好踩到修竹的痛脚,他跳起来叫道:“我有娘,我娘是……”

  骆品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半拖着将他带离,他一双手只顾着儿子,没留神巴掌大的小女儿居然冲到白须老头面前。

  “小丫头,你瞪着我干吗?”这小丫头眼睛骨碌碌乱转,一副鬼灵精的样子。

  “我要干一件事。”珠珠昂着头扁着嘴瞧着他,趁其不备用力蹿高,然后……重重降落在白须老头的脚背上。

  “啊——”白须老头痛得哇哇大叫,一手捂着受伤的脚背,一手想要捉住那个捣蛋鬼,珠珠才不会笨得等他来抓呢!

  一溜烟,早飞奔回爹的怀抱了。

  敢欺负她哥哥,侮辱她娘亲,真是不知死活!

  回到青庐,修竹一抽一泣地哭着,骆品拿着浸过井水的手巾帮他敷脸,还是安抚不了他的情绪。一个老人家下手可真重,儿子的脸上留着淡淡的青紫,“痛吗?”

  修竹要面子地摇摇头,骆品笑他,“不痛?那你哭什么?”

  “他们说娘是暴君!”修竹为娘鸣不平。

  从前斜日总说他执着,如今骆品学会了不在乎,儿子倒较起真来,“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如果今天你娘听到这一切,绝对不会跟人家起冲突。”她向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你要问她,她会说:爱怎么说怎么说,我才懒得理呢!

  “可是我不能允许别人那样侮辱我娘!”修竹像个小小男子汉,护卫起自己的家人来。

  骆品眉头一皱,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将珠珠抱到自己腿上坐好,他拉过儿子,有些事该让他们明白,“下次记住了,在外人面前千万不要说你们的娘是斜日女主,知道吗?”

  “为什么?”珠珠不懂,她的娘就是斜日女主,是统治这个国家的主人,是好伟大好伟大的人,为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呢?

  原因太过复杂,为了两个孩子的安危,也为了她能够在宫中安心理政,他和孩子们都不该跟当今的斜日女主有所牵扯。

  “总之,按爹说的去做就好了,你们娘走的时候不是要你们听爹的话吗!”说不出个所以然就用做爹的权威压人,这是骆品常用的手段。

  珠珠扁着嘴以此表达她的不满意,她忽然想起那天奶娘说的话,“奶娘说娘走了,我说娘就在宫里,爹你现在说我们的娘不是斜日女主,就是说我们的娘不在宫里,那爹……你会像奶娘说的那样,娶个新娘给我们当娘,是不是?”

  三岁的小丫头怎么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对着古书善本,骆品都没有觉得复杂,这会儿他听得脑子都大了,“好了!好了!奶娘说的话不能当真的,总之不管外面怎么说,只要你们心里觉得娘是很好很好的娘,就可以了。”

  修竹到底在宫中待了段日子,对于娘掀起的政变有所目睹。看情形,也许娘真的会取代王上自己登上王位,“爹,你说娘真的会为了王位六亲不认吗?会不会有一天她连我们都不要了?”

  听哥哥这么一说,好久没见到娘的珠珠心里也直犯嘀咕,“娘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爹!娘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不会的,娘怎么会不要你们呢!她只是……只是最近事情比较多而已。”骆品眺望窗外,窗户正对着庭院,她在家的时候就喜欢坐在庭院的摇椅里晒太阳。

  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事,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评论她,在他心里,她依然是那个好吃懒做,有饭就吃,有觉就睡,别无他求的懒散人。为了王位,为了权力杀人灭亲,这样的选择决不是她乐意为之。

  她懒嘛!才懒得操这些心呢!

  对着空荡荡的庭院,随风摇摆的摇椅,他微叹了口气道:“她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

  摇椅还在,庭院依旧,她却离他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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