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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日不接话,骆品只得代她作答,“她……是白衣。”

  此言一出,众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像在打量一个稀世怪物似的,东看西瞅,似在寻找她隐藏在裙裾下的尾巴。

  “看来,六先生和夫人之间定有一段非同寻常的缘分了,以后有机会,定要与我们说道说道。”那帮人倒是转得快,顺顺当当就把话题给转回来了。

  在斜日看来,还真是有趣呢!

  骆品应承了一些人的请求,总算是将大伙儿给送出去了。原本只装着书的青庐忽然多出这么些黄白之物,耀得斜日的眼都睁不开了。

  “我从前可不知道你在乡里是这么厉害的人物。”

  她这算夸赞吗?听口气不像。骆品接过儿子,她抱孩子时间长了,总嚷着手臂酸痛。一看就知道在流落到革嫫之前,她是从不做家事的小姐,受不得一点苦——可惜她失去记忆,要不然倒是能揣摩出她的出身——想必不凡。

  “并非我刻意隐瞒,只是你从前并没有问过我的过去。”她也算胆子大的,不问他的过去,不问他是否娶过妻,就这么放心大胆地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他。万一他是骗子或存心对她使坏,她连哭都来不及。

  本以为一辈子不会再回乡间,也用不着跟她透露他的底细,事到如今,也该跟她交个底。“我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比旁人多读了些书,乡里乡亲看得起我,常请我开课讲学,便有了‘六先生’这个称号。”

  “青族人士骆品,家中排行老六,因学识广博,为人谦卑识礼,特授‘六先生’称号,并赐青庐一座助其教书育人。”

  她一字一句背诵着,状似无意,却字字刺入他的心扉,叫他好生疑惑——这本是先王赐他封号时所下的旨意,她如何背诵得出?

  莫非她出自赤族之中?

  “斜日,你当真记不起你家在何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吗?”

  她的沉默在他的心口划出一道无形的痕迹,他在等待的瞬间竟有些忐忑不安,是怕她想起什么,离开他吗?还是他在期待她回归原位,还他自由?

  一切皆是迷惘。

  向来独立的她竟然在这种时刻搂住了他的颈项,拿出久不使用的娇态迷惑他的神志,她凑到他的耳旁软语呢喃:“这里就是我的家,你和修竹便是我的家人啊!我……怎么会不记得?”

  一番话顿时叫他酥了骨头,她有他从未发觉的媚,她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他该知道的秘密?

  据说是为了养家糊口,六先生骆品重新在青庐里开坛授课,许多青族、银族、金族人士将家中子弟送来请他赐教。

  眼见着家里来来往往,全是些非富即贵的人物,斜日又开始过起她有的吃就吃,没的吃就浴日光的等死生活。

  可以如此逍遥自在,还多亏她的肚子。

  没错,她和骆品有了第二个宝贝,她叫她珠珠——本想叫她“猪猪”的,能像猪一样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这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可惜骆品嫌这名字用来称呼女孩,根本就是对他们女儿的侮辱,这才改叫了“珠珠”,反正同音,她也就懒得去介意了。

  生完了女儿,这日子更添无聊。有了银子,便有了奶娘来照顾珠珠,小小年纪的修竹被逼着开始跟着他爹开蒙识字。还是有了银子的缘故,家中多了闲钱请佣人做家事,斜日唯一可做的好像就剩下躺在摇椅里享受日光沐浴了。

  不过某些人似乎太不把她这个骆夫人放在眼里了,整日里在背后议论她这个白衣女人,说什么名士娶了不知底细的白衣,又有人说她不够资格当六先生的妻子,更有人劝骆品以此为由再娶贤妻。

  如果光只是背后议论也就罢了,还有一堆一堆的妙龄女子三不五时以请教文章为名往这青庐里钻,压根当她不存在嗳!

  也不想想,要是她真不存在,修竹和珠珠这两个小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是随便念几卷书就跳出来了?

  就她几年来的观察,夜里熄了灯,拉上床帐,脱去衣衫,六先生也跟那些嘴里念着“食色性也”的风流爷们差不多。

  因为知道他是寻常男子,所以就她判断他也会犯寻常男子犯的错误。重要的是防范于未然,偶尔她还是会敲敲边鼓的。

  比如这日斜阳当空,他是一卷书一杯茶活得好不自在,她蜷缩在摇椅里晒着日光,舒服得像一只卷了毛的猫——好不忍心打乱这等良辰美景。

  不过为了这样平静的生活能长长久久,还是先断了这一刻的舒适吧!

  “近来庐里进进出出,好像多了些女子。亲亲夫君,你可觉得?”

  “我开庐教书向来不分男女,进进出出有几个女子,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手不离卷,未将她的话认真。只当她少见多怪,才会把女子进学堂当成奇闻。“你来自异域,对我革嫫不太了解。我国女子不仅可以读书识字,还能入朝为官,王宫里多的是女官出入。先王驾去,还有意让其妹当王。”

  先王膝下留有一子,可不知缘何,病重时竟有意将革嫫的王位传给长妹——这些都是骆品从宫里出来的女官那儿听来的,也不知真假。

  斜日默默地叹了口气,微不可闻,“就是让女子挑起男人的担子,才真是麻烦。”

  “你说什么?”

  “我说女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斜日微眯起眼遥望当空红日,神情肃然,“做个头脑简单的女子,逍遥自在地过着舒适的小日子不好吗?需知道,能者多劳。能力太强往往不是好事,有时候甚至会给自己惹下杀身之祸。懒懒地混着日子,平静地等待着明天的太阳,如此简单的需求对某些女子来说……却是一种奢望。”

  她忽来的感叹令他无所适从,印象中他这个媳妇总是没心没肺的模样,对吃穿都不太尽心,不像是能说出这些新鲜道理的样子。他有些担心她,“斜日,你还好吧?是不是最近我忙于授课,对你……”

  “我是说那些老是往青庐跑的女子,”她打断他的话,接下原本的话题,“要读不会单独请了西席回家教授啊?干吗非来这鱼龙混杂的场所缠着你呢?”

  说到底,她就是看不惯有人总是窥视她丈夫——她不喜欢有人盯着她的所有物,从小就不喜欢。

  以为她是瞧不起女子识字,骆品还企图开导她,“你要想识字,我也能教你。”在他印象里,她好像从未看过书,她应该不识字吧!他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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