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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海日楞领了师父的命进了圣殿,熟悉的背影在烛火的跳跃下显得有些陌生。

  “海日楞,你来了。”

  奥达的双手背在身后,隐隐地像是藏着什么东西,“知道为师为何推举你做族长吗?不仅是因为你法力高深,性情坦然,更因为你识大体。”

  师徒之间再这样拐弯抹角就太没意思了,海日楞拱手道:“师父有什么话可以对徒儿直说。”

  有时候奥达欣赏海日楞的聪明,有时候他却因他的聪慧而烦恼,“为师想求你让出几件东西。”

  无须师父开口,他解下系在他衣襟上的白玉飞马,将它递到师父手边,“若师父说的是这个,徒儿愿意让出。”

  白玉飞马——法师一族族长的信物,那是身份和权力的象征,他就这样随随便便拱手出让。

  他当真不在乎族长的地位还是……

  “十年前,师父您推举我出任族长之位的时候,族人颇多议论。这些年来我也在想,当初若由师父亲自出任族长之位会不会更好一些。若今日师父想取回族长之位,海日楞毫无怨言。我只问一句……”他顿了片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年,师父为何坚持要我出任?”

  若说法术高深,他自然在师父之下;若说德行好坏,比他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老都适合出任。可是师父推选了他,那不是一种认定,而是权衡之下的选择。既然是选择便有选择的道理,他相信师父必然有他的理由。

  奥达想了想,给出他认为最合理的回答:“还是那句话——因为你……识大体。”

  识大体?

  识大体是出任一族之长的理由,还是卸任时的风平浪静?

  海日楞微微摇头,将白玉飞马放在师父手边的案台上。它跟着他近十年,除了在重大的仪式上,他从不曾利用它彰显过自己的权力。

  以前不需要,以后也用不上了。

  “还有什么事,师父请吩咐。”

  他这徒儿他总是有些看不透,总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是真的放得下,想得开,或者只是不愿表露?

  “你不问我,这白玉飞马将送到谁手里?”

  “师父定会将它送到最有资格拥有它的人手中。”会是那位白衫先生吗?海日楞不想做无意义的揣测,“师父您老人家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师父一开口就说希望他让出“几件”东西。

  奥达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未曾发出声音。有些话似乎很难说出口,有些东西不是说让就能让的。

  可是,为了法师一族,他唯有无所不为。

  “红蔌……你可以让出红蔌吗?”

  海日楞怔怔地望着师父良久,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一定是听错了。

  奥达却残忍地告诉他,你的耳朵没出错,为师正是要你让出未婚妻。

  “你跟红蔌定亲这么久了,我瞧你只是把她当成妹妹,并未以妻看待。不如解除你们之间的关系,这……这对你们两个都好。”

  什么叫这对他们俩都好?是对红蔌更好,是对他更好,还是对别的什么人更为有利?为什么都到了这步田地师父依然不肯把话说清楚呢?

  “是因为步忍?”他没有忘记步忍曾向自己要过红蔌,就因为她长得像极了他的一位故人。

  奥达振振有辞地告诫他:“你该称呼他‘师祖’。”

  师祖?师祖会抢夺徒孙的未婚妻?一个术士也成了法师一族族长的师祖?虽然他的族长身份已成过去,可是残酷的现实却让他无法继续沉默。

  “红蔌不是东西,不是说让就能出让的东西——师父,这件事您最好还是问问红蔌的意思。”

  他这徒儿想以红蔌为借口?奥达一口断了他的念头:“婚姻之事本由父母做主,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如此说来,师父不是来征询他的意见,他根本早已做出了决定。如同多年前让他同红蔌定亲时一样,他以为他现在还同从前一样,是随他操纵的木偶吗?

  他默默地退了出去,用无言给师父以回答。

  他可以失去权力,但他不能失去尊严,尤其是一个男人的尊严——没有人可以在愚弄了一个男人的尊严之后全身而退。

  没有人!

  无月之夜,流火小姐窝在寂寞的飞马山里听着卖身给她的那个男人说故事——

  千年以前,法师一族和术士一族的先人联手为先朝的御临帝打下了御临江山。为了巩固天地八方,法师和术士携手利用彼此的法术召唤了八神兽来镇守八方,以保天下百姓安康。

  然术士召唤黑暗势力的手段令法师一族乃至御临帝感到恐慌,于是御临帝设下一个惊天陷阱,借助法师一族的力量几近消灭了术士一族,只留下黑崖石帖记载着术士独有的黑暗法术,它们被埋藏在深不可及的悬崖之下。

  偏有那一心爱着某位姑娘的毛头小伙宁可被族人丢下悬崖,也不肯放爱弃情。

  放下生死,他真的被丢了下去,在坠落的同时他的眼前正是那一片黑崖碑帖,过目不忘的本领让他将那些黑魔法一一刻在脑中,挥之不去。

  原本不施展黑魔法也无人知道他是世间仅剩的术士继承者,巧合的是有个权力过大的人抢去了他心爱的姑娘,为了夺回她,他唯有施展黑魔法,召唤邪恶的力量以助自己获得平等求爱的机会。

  于是,他成了法师一族的叛徒,他成了众矢之的,他的存在是族人的耻辱,他的名字被族人从族谱中抹去。

  其实,早在他被那些曾经亲密的族人丢下山崖前,他便将自己与法师一族的联系全部割断。之后他自行消失,多年未归,直到现在。

  “要不是陪你追债,我才不会回这里呢!”

  步忍的讨好卖乖对流火小姐完全不起作用,“得了吧!我瞧你一路上盯着那位名叫红蔌的姑娘,眼珠子怕是都要掉出来了吧!”

  “我说过了,她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舞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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