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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何焯心里“咯噔”的一声,像被一块大石头砸中了要害。他在八爷府里这段时间,不管是否愿意,朝局上的事多少也知道一点。

  当今圣上痛恨党争,这是众所周知的,可康熙爷毕竟年岁大了,谁会接下那把龙椅,朝中每个官员都在私底下审时,在心中度势。

  难道恩师真如何夫子所言,明知道圣上厌恶党争,可为了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他自己不选择皇子,却让自己的门人投石问路?

  若真是如此,他们这段师生情又成了什么?

  他跌坐在圈椅内,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何夫子心知他开始考虑这当中的蹊跷之处,她庆幸于他在跌到谷底之前终于懂得为自己设想了。

  “何焯,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我说了多少谎话,请你相信两件事,其一,在这世上,也许我会害任何人,但绝不会害你;其二,如果天地间,于你而言只剩一个人可以信赖,那么那个人除了我,绝不做第二人想。”

  何焯怔怔地陷于椅内,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不知道他下一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被恩师设计进入政治陷阱中的自己该往哪条路上走,还是……还是根本就没有路可以走?

  “依你之见,我该投靠四爷?而远离八爷的圈子?”

  他蹂躏着自己的十指,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怎么会这样?我以为进入南书房,入驻廉亲王府,我以为我终于找到机会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毕生的抱负。我并不想进入谁的圈子,更不想参与什么夺嫡之争。”

  何夫子扶着他的肩膀,说不上是安慰还是有意刺激他,“可你已经卷入了,何焯——你没得选择。”

  “你是四爷的包衣,你当然希望我跟随四爷。”

  他到这一刻还以为她如此这般的相劝是别有目的吗?何夫子长叹一声:“你总说我对你是虚情假义,是机关算尽,可你何曾看到我的真心啊?”

  也罢也罢!走到现在这个紧要关头,儿女私情倒还是其次,最最要紧的是保住性命才好。

  她决定与他推心置腹一番——

  “何焯,此时、此刻、此地,除了天地,只有你我二人,平心而论,你觉得当今圣上如何?”

  抛开取悦龙心之意,在南书房侍候了一段时间的何焯真心以为——“当今圣上可谓千古一帝。”

  康熙爷早承大业,勤政爱民。经文纬武,寰宇一统。虽说是恪守祖业,然顺治帝留下遗患甚多,康熙爷要守业更要开创。他圣学高深,崇儒重道,几暇格物,豁贯天人,尤为古今所未觏。他在位这些年,除螯拜、平三藩、收台湾,平定准噶尔叛乱,遏制沙皇俄国的扩张。放眼普天之下,久道化成,风移俗易,天下和乐,克致太平。

  综观历史,堪与康熙帝相比的君王,前无古人后……怕也少来者吧!

  何夫子点头称是,“康熙爷确实是一代明君,所以在立储之事上绝不会马虎。加之有二废太子之事在前,圣上更不会随心立储,你以为呢?”

  立储之事已成当前大事,虽然康熙帝不言,但私底下九之夺嫡早已闹得沸沸扬扬,何焯也深感此事重大,“那么你是觉得四爷最有希望继任皇位喽?”

  何夫子摇了摇头,蹙眉道:“我不是圣上,我无法洞察他老人家的心思。但我可以肯定,你的八爷是绝对不可能坐上那把椅子的。”

  “为什么?”

  为什么她竟能这样肯定?

  何焯侍奉八爷左右的这段时日,他冷眼旁观,无论是才是德,八爷都是皇子之中非常出众的,更别说他还受到一大堆官员文人的支持。

  “依我看,八爷深得人心,朝中大半的官员暗地里都支持立他为储君,若圣上依附臣子之心,那八爷是最有希望坐上那把龙椅的……”

  何夫子挥挥手打断他的话,“我只是一个印书女,我不懂天下大事,更不敢妄言什么样的人可以执掌天下,指挥山河。我单从我一个小户人家的想法去看——

  “满人从关外浴血杀进关内,不过几十年的光景。纵观历史,哪朝哪代的皇帝不希望自己的江山千秋万代?以康熙爷的眼光,自然也是放眼今后的。如今圣上已经是六十的人了,可身体健硕,他千秋之后继承江山的储君怕起码得过了不惑之年,那么他的目光必然要锁定孙子辈中可以继承大位的人选——在弘字辈的皇孙中,你以为何人较为出众?”

  她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印书女呢!连皇孙那辈都考虑上了。

  何焯惟有摇头,“我可没有圣上那么长远的目光。”

  “我也没有。”在他的惊愕中,她伸出了手指,“但数数——我是会的。”

  她此言何意?

  “八爷有几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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