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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他的决定——确是交给何家书坊,却是交给何夫子。

  钱家书坊管事的虽感失望,可主顾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只得认下,只等着来年有机会再赚上一笔。临走前仍不忘向何焯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喏喏小姐替何焯送客,何家阿翁忙着签下契约,偌大的厅堂只得何姓人士两名。

  “干吗花钱办这个茶局?”何夫子斜眼瞥过他。

  “想喝茶了。”他笑。略扫了她一眼,他牵起嘴角,“今日倒是刻意装扮了?”

  轮到她得意了,“来喏喏小姐的地儿,不装点一下,我是不敢来见你的。”

  “怕被比下去?”他望着喏喏小姐的背影努了努嘴,她不做声,只是笑。他凑到她身旁,近到几乎贴上她的脸庞,“你本无须跟她比较,你知道的。”

  她的眼底泛过亮光,因为他旧事重提,“你知道我要什么,何夫人——明媒正娶,这世上唯一的何夫人——不是妾室,不是偏房,不是见不得光地收进房里,更不是添置一房外室。”

  是,他知道她要什么,可……他还没想给呢!

  他们认识几年了?

  三年、四年?好像不长,可久得他们已然习惯彼此的存在。

  几年前,他以拔贡生的身份进京,被尚书徐乾学、祭酒翁叔元收为门生。然他的秉性实在过于耿直,遇事直言辩正,因而常遭官员或同门的妒忌和中伤。就连他名义上的恩师徐乾学也对他渐生恶感,换作一般门生定是极尽所能地巴结认错,扭转乾坤。

  可换了他……

  他直接上书徐乾学,要求削去门生名义——他是早对徐乾学巴上踩下的做派感到不满了。

  性情使然,从此,六次应考他均被排挤——即便他写得一手的好八股,他仍难以入朝为官,终日以落第学子的身份浪迹京城。

  回乡?

  他丢不起这个人,那年离乡进京之前,他誓言有朝一日将衣锦还乡。

  求个师爷的名分跟随在大人身旁?

  那些大官有几个文采如他?他心有不甘。

  想来想去,他终决定集自己的八股文成册,借他一代才子的名声,将所写之文印刷成书卖给众学子。一则,他要世人见到其真才实学;二则,京城处处花费,要想保留他的文人风雅,没银子使是万万不成的。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认识了印书女何夫子。

  哪有一个姑娘家家取这样的名字?夫子?

  你知道夫子是什么意思吗?他问她。

  她回说:你不就是一个何夫子嘛!

  她一语中的,这一语讥讽了他,这一语也拉住了他的目光。

  做我的妾吧!省得整日在印书坊里劳碌——做他的妾,这是他能对她开出的最好的条件。毕竟何家世代书香,在老家崇明那也算得上有头有脸的大户,每年祭祀祖先,他是领头献上贡品的人物。

  娶一个书坊里的印书女为妾,于他……已然出格。

  明媒正娶,非妻不可,且,我何夫子将是你何焯唯一的女人,除非我死——她口气甚大,却没有吓退了何焯。

  这几年他仍不改条件,时刻将收她进房的话摆出来。遇到他喝多了,或春风得意之时,价码水涨船高,他愿娶她为偏房。

  除了正室夫人这个位置,他什么都愿意给她。

  办茶局请众书坊的商家来争这部手稿,也不过是为了迫她就范。偏偏听到那首他们初次见面她信手拈来的打油诗时,他又心软了。

  罢了罢了,以金钱逼迫一介女流之辈,实非君子所为。

  他喜的不就是她的性情和与他相通的才学嘛!正想着自己的心事,远远地看见喏喏小姐朝他们走过来了,何焯想跟何夫子拉开距离。她似乎更了解他的心思,比他还动作迅速地抽身,客套而冷淡地笑着,“改日亲自登门去请何公子的手稿哈!”她摆摆手,挂着洋洋洒洒的笑擦着喏喏小姐的肩膀去了。

  独留下单薄的背影留给何焯凭吊——她的洒脱是他爱慕她的另一个理由。

  他执着的眼神让喏喏小姐生疑,落座到他的身旁,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她有些难以理解,“这何家书坊里的何夫子还真是了得,一首打油诗就把我们何大公子给摆平了?”

  他不屑地直撇嘴,“女子还是要打扮得体、两袖生香、摇曳多姿才是。即便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还不就是一个印书女。”

  喏喏小姐的长袖不自觉地擦过他的手指,“我倒是你口中打扮得体、两袖生香、摇曳多姿的女子,我也还是在卖茶啊!”

  她是在暗示些什么吗?近来她的暗示似乎略多了些。何焯忙起身告辞,“今日何某还有事,改日再来谢谢喏喏小姐的盛情。”

  “好啊,我就怕你不来,少了你,我会少了很多文人雅士的生意。”她也不紧逼着他,凡事总要留有余地,她相信他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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