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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子啊,你倒是腿脚勤快些啊!”何家阿翁急急地走在前头一个劲地催起命来,“我说夫子啊,你这样磨蹭,几时才能到儒茶青幽哦?别咱去了,人家都商议定了。”

  何夫子慢悠悠地走在后头,慢悠悠地拾掇着腰上垂挂的丝绦,“急什么?何焯就是什么人不等,也是会等何家书坊的。”他为什么办这个茶会,她还能不知道?

  “那是从前。”

  何家阿翁急得什么样子,“如今打南边过来的最大的那家钱家书坊有意在此地扩展他们的营生,你是知道的,这何公子的书那可是每年京城里最大的一笔买卖,谁拿了何公子的书,谁就拿到了今年书坊最大的赚头,还拿到了这个行当头牌的好名声——你倒是给我看紧点啊!”

  “阿翁,安啦安啦!不就是一个何焯嘛!今年他的八股集咱们拿定了。”何夫子倒是信誓旦旦,一派手到擒来的样子。

  何家阿翁可不敢轻视每年书坊的头等大事,只想着怎么让何焯把他的手稿放到自家书坊里,丝毫未发觉何夫子一路上都在打理自己的妆容。

  成天泡在书坊里取活字,排版式,搞印刷的女子也会注重自己的妆容?

  叫人听见肯定是头等的笑话。

  书坊向来是男人的天下,印书工都是些读过几天书、上过几年学堂的小子,取字排版不需要太多的体力,一整天的时间坐在高凳上不停地快速取字这可就是个考验体力的活儿了,更别说要将一块块版抱着修正。

  迄今为止,何夫子仍是整个书坊行当里做得最好的印书工,无人能敌——可她也只是个有点门第的人家都瞧不上眼的印书工。

  何焯每年的八股集录都交由她负责印刷,两人也算有过些交情。今年与往年似乎有些不同,何焯竟办了这么个茶会,要借此机会会会京城里几家规模较大的书坊,然后再定把书交给谁家印刷。

  这突来的变故怎么能叫何家阿翁不紧张?

  虽说何家书坊有些年头,可也是这几年借着何焯的名声发展起来的,跟那些历经几代人的大书坊自是没法比。

  “夫子啊,跟你说了多少次,见到何公子客气些,再客气些。可你总是直呼其名,叫人家怎么能高兴?”

  他不高兴?她何夫子还不乐意了呢!“他每回见到我就‘喂喂’的叫,或者说‘那个谁啊’,还要我尊重他?”

  “人家可是咱们的财神爷!别说是叫你‘喂喂’,就是叫你阿其那、塞思黑(满语中的猪、狗),你也得看在银子的分上听着。”

  这孩子怎么没耳性啊?跟她娘一样,当初要她别嫁那家的大爷,死个心地嫁了,结果呢?

  他老来无靠啊!

  “我们是互利互惠好不好?”

  何夫子自动忽略什么阿其那、塞思黑,她的骨头可是硬得很,“这几年,要是没有我们,他何焯能以这么低的价印书吗?而且,他心里明白得很,咱们何家书坊的印刷最让他放心。你以为他凭什么把书给咱们印?那是因为他只信我的手艺,咱们可不欠他什么人情!”

  知道这孩子是说服不了的,何家阿翁索性不跟她罗嗦,只是再三叮嘱:“今天去的人多,在那么多人面前,你好歹对人家客气点,怎么说人家也是名闻天下的文人公子。再者,好歹帮阿翁把书给争过来,咱们家书坊以后给谁?还不是留给你的。”

  阿翁的心思何夫子明白,可争下这份生意给谁,她就不想说了。

  阿翁膝下只得母亲一人,母亲早亡,阿翁阿婆就剩下她伴其左右。然她到底是个姑娘家,阿翁寻思着她终归是要嫁出去的,他老人家守着这份产业只想着早晚要交给本家侄子。

  要不然,怎么侄子在堂上顾着生意,她这个外孙女却在书场里手忙脚乱、一团漆黑地排版印刷呢!

  就连阿婆也说,女孩子家家的,到底是要寻摸个婆家的。

  寻摸婆家?一个成天把自己放在印书坊里的下等女工,能寻摸上什么婆家?

  她是不指望了。

  儒茶青幽里喏喏小姐一刻不停地忙着招呼远道而来的诸位客人们,上茶、换茶,不同的茶边放着不同的特色茶点,从色泽到口味都搭配得完美无瑕。

  她仿若是整个茶局的女主人。

  她确是这里的女主人,儒茶青幽本是其父以茶会友的地方,父亲故去后,她借着这地儿做起了自己的营生,既会了朋友也谋出条孤女的生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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