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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她的味觉开始退化,等到爹死后;她接手斓彩楼的时候,她的味觉已经退化得差不多了。做每道菜放调料的多少,全都是根据经验和感觉。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忘了那种感觉,所以会做出全套“怪味鸡宴”也是有来历的。

  她十九岁了,因为过分粗壮的外表,无人敢上门提亲,惟一肯娶她过门的汤贵还一副跩到二五八万的模样。相比之下,赋秋是第一个对她好,却没有任何要求的男子。

  她有点儿怕,怕有一天他知道真相后会生气,更怕他不再对她好,她会受不了。若能保持无知的幸福,她情愿做一个傻瓜。

  如果……如果她的味觉永远都无法恢复,他会不会陪她一辈子?

  “别对咱太号,咱怕自激悔矮上你。”

  她吐字不准,他全当没听见。偏生他心如明镜,清楚地知道她想说的是:别对我太好,我怕自己会爱上你。

  该扎的针全都扎完了,羿江愁留下调理的药方打道回府,说是等过段时间再来复诊。其实他是舍不得老婆、儿子,赶着回家呢!

  羿江愁这个大夫走了,那赋秋信不过“烂菜楼”那两个粗手粗脚的伙计,亲自弄了火来熬药。他严格按照羿大夫的吩咐,照三餐饭给蔡刀煎药,非把三碗水煎成一碗药才端给她喝。

  “蔡刀,喝药了!”相处时间长了,他懒得叫她“蔡当家的”,索性“蔡刀”、“蔡刀”地叫起来,反正这个名字再熟不过,叫起来一点儿也不拗口。

  闻到那熟悉又恶心的汤药味,蔡刀下意识地皱起鼻子。她失去了味觉,却没丧失嗅觉,这么难闻的味道,她想忽略都不行。“又要喝药?”

  “那么痛苦的针灸过程你都忍受下来了,这小小的汤药算什么?快点儿喝吧!喝呀!”赋秋将汤药端到她的嘴巴旁。天知道,他活了二十二年,连姐姐凉夏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蔡刀应该感动得痛哭流涕才对。

  她倒也知冷知热,忙接过汤药放到嘴边。眼见那深黑色的液体就要流进她的唇舌之间,她突然停了下来。“有点儿烫,。咱过会儿再喝。你不是要研究那本高价买回来的古籍吗?快点儿去吧!”

  赋秋本想拒绝,手中的折扇转了半圈,他忽然感到自己对蔡刀的关心有点儿过了男女界限。这里毕竟是她的闺房,虽然她对男女之间的礼节一概不论,若要传出去,还是会坏了她的名节。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人家误会他对一头母熊感兴趣,此地着实不宜久留。

  “那我先回房,你一定要把这碗汤药喝下去哦!”

  她点头答应,目送他退出她的房门口,她反手插上了门,端起桌上那碗深黑色的汤药就要从窗口倒出去。蔡刀的手刚伸出窗去,只觉背后有双手轻拍她的肩膀。难道说赋秋没走,他知道她的意图?

  完了!彻底地完了!

  “那赋秋,咱不是故意浪费你的心意。咱是害怕一旦恢复味觉,你就会离咱而去。”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再瞒下去只是罪上加罪。这几日,赋秋尽心尽力为恢复她的味觉而忙碌,她的良心早已全面觉醒,她不能再继续欺骗他,否则即使恢复了味觉,她也会失去做人的勇气。

  “咱知道,你之所以对咱那么好,是因为你心中内疚,总觉得咱失去味觉是你的无忧酒造成的后果。其实不是的,咱从十五岁起味觉就开始退化,三年前已基本丧失味觉。所有的一切都跟你无关,咱、是想把你留在斓彩楼,想让你帮咱重振家业,所以才这么说的。

  “咱知道自己很自私,但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斓彩楼倒了不要紧,咱大不了嫁给汤贵那个坏东西,可朱二胖子和小猴子不能跟着咱吃苦、受罪,他们需要一个家。所以无论如何,咱也要把你留下来,让你帮咱这个忙。你的大恩大德咱永世难忘,咱……”

  “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咱’,姑娘家的这样说话,实在是太难听了。”

  “哦!”蔡刀应了一声,不对啊!

  赋秋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清脆,他因为太生气而变成女子了吗?她真的是罪魁祸首啊!居然把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赋秋气得变了性,她可怎么对得起那家的列祖列宗,大唐的朝廷上下,中原的黎民百姓啊?

  战战兢兢地偏过身子,她的心“咯”一声掉到了悬崖底下,赋秋不仅声音变了,连身形都变得纤细了?

  “咱……咱不是故意要说‘咱’的,这只是常年以来的习惯,你……你别介意,那赋秋。”

  “我不是那赋秋,我是那赋秋的姐姐。”

  蔡刀猛地转过身,正对着面前衣着华丽,外表柔弱、细、腻的女子。

  “你就是那赋秋说的那个麻烦精——那凉夏?”

  “承蒙他夸奖。”惹麻烦是那凉夏的特长,她勇于承认,“你就是街头巷尾谣传的‘烂菜楼’的当家的——蔡刀?”这个名字起得太好了,听一遍再难忘记,“那个缠上赋秋的母熊?”

  她的话残酷又无情,蔡刀庞大的身体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刚才她的招供那凉夏想必是全都听清了,这下她可真是死定了。

  “咱不是故意要缠着他的,实在是斓彩楼……”

  “快变烂菜楼了,对吧?”赋秋那小子天生背包袱的命。本以为把她这个专惹麻烦的姐姐丢给宛狂澜就能一生无忧,不想没快乐几年,包袱又来了,还是狗熊级别的包袱,重得足以压死他。

  他该撕碎手中的折扇丢在地上用力地拿脚去踩,然后拿头拚命撞墙,嘴里以哭丧的音调喊着:命啊!这都是命啊!

  那凉夏坏心眼儿地想着赋秋落魄的下场,她就是见不得赋秋活得轻松,谁让她从小时候起就习惯欺负他了呢!

  瞧着眼前这个柔弱女子阴晴不定的表情,粗壮如熊的蔡刀也不禁打起冷颤来。她不懂,赋秋的姐姐明明看上去弱弱小小的,为什么给人的感觉竟是不寒而栗?赋秋不常提起姐姐的事,往往刚提到就索性闭嘴,万般痛心的模样。

  哦!她明白了,赋秋一定很心疼他的姐姐,看上去那么柔弱娇小的女子就是惹人怜惜。可惜啊!可惜她生来高壮粗大,一辈子尝不到被人怜香惜玉的感觉。

  “那小姐……”

  “叫我‘宛夫人’好了。”凉夏喜欢这个称谓,这意味着她惹下的所有麻烦都可以名正言顺地交给宛狂澜帮她收拾,自己全然不用操心。

  瞧她那尊贵的气势,蔡刀有种大难临头的恐惧,“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咱不会再缠着那赋秋,咱会把事情的真相,包括咱失去味觉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告诉那赋秋,咱不会再让他背包袱。”

  “为什么不让他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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