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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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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话?爹来看女儿,她还敢不高兴?平芜就看不惯越族的这些陋习,只要他做一天越族的女婿,他就要扭转所有落后的观念。拉住忘老头的手,他这就带他去见离歌。 不曾想忘老头竟恐慌地甩开他的手,“我不去,离歌不想见到我的。” “伯父,你……” “我是被休掉的族长夫婿,没有资格见女儿。” 疯掉了,这些越族人全都疯掉了。丈夫被妻子休掉,居然连女儿都不能见了,这叫什么事啊? “因为我害死了离歌的娘,所以她……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丢下让平芜震惊的话,忘老头一步一滑地踩着山道向距离很远的住处前行,他苍老的背影是平芜放不下的担心。 他站在原地目送老人家离开,无论忘老头所说的是真是假,他都可怜他,因为他是已入暮年的老者。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红尘中谁能真的快乐每一天? 猛然转身,他发现离歌的双眼在黑夜中遥望着忘老头渐渐隐去的身影。她眼中流露出的情感甚是复杂,至少不是厌恶。“你担心他?” “我怎么会担心一个跟我完全无关的人?”她笑得有点儿牵强,“族人差不多都走了,咱们回离宫吧!” “你今晚还要住在那里啊?”真是不怕死的家伙。 “离宫除了书斋还有很多地方可以住人,比如你的厢房。” 天哪!这个女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哦!他又忘了母系氏族的规矩,说这种话难堪的应该是男人。 她走在前方,他跟在她的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离宫,顺着回廊曲道而行。 “为什么不认他?” 无须说明,两个人都清楚“他”指的是谁。早就料到平芜这个啰嗦的家伙不会轻易放过她,离歌索性说个清楚。“他是被娘休掉的,按照越族的规矩,被族长休掉的夫君绝不允许再见子女,也不能再踏进离宫一步——这样回答,你满意吗?” 还行吧!“可是,你娘为什么要休掉你爹?” 他的问题还真多暧!大概是今晚真的累了吧!她竟然懒得逃避他的问题,闷在心中的纠结倾巢而出,“那年越族遭遇洪水,朝廷不但不发放赈灾粮,还想借此机会彻底击垮越族。娘在大堤上监守了二十多天。那段时间弟弟因为在洪水中泡了太久,生病受寒。爹抱着他去找娘,可是娘为了赈灾无法照顾弟弟。结果没多久,弟弟就病死了。娘甚至没能回来见弟弟最后一面,也没能亲手埋葬弟弟。” 那是娘的遗憾,到死都无法弥补的遗憾。虽然族人摆脱了那场洪涝灾害,但弟弟却没能避过死神的追捕。 “爹埋葬了弟弟以后,冲到宗庙内抓住娘大吵了一顿。” 她永远记得爹说娘根本不配为人妻、为人母,甚至不配拥有完整的家。娘试图用族长的威严制止爹的激动,但事与愿违。当长老出面指责爹不守夫道,要对他处以极刑的时候,娘站了出来,只说了一句:“不用那么麻烦,我直接休了他就好。” 年幼的离歌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当时她不明白,现在想来娘是真的不想爹再受到伤害,所以才会出此招数。爹的命是保住了,但他再也不能跨入离宫,更不能见她这个惟一的女儿。 身为夫权当道的平芜能够理解忘老头失去儿子时的愤怒,他却不能理解离歌为何那么恨自己的父亲,“那是他跟你娘之间的矛盾,如今你娘已逝,为什么你不认他这个亲爹?” “爹?他害死了我娘,他不配做我爹。”离歌心中顿时愤怒,“他离开离宫后,娘每天活在忧郁中。白天她强打着精神做好族长的身份,夜晚回来她就坐在窗下吟着那首《凤求凰》。”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祭佳人兮,不在这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那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原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这沦亡。 爹做到了,他真的让娘为他沦亡。“我爹和你一样是汉人。”离歌的话让平芜吃了一惊,她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屏住呼吸。 “我爹……我爹是朝廷赐婚给我娘——也就是第二十二代越族族长。目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国与国之间的赐婚称之为和亲,族与族之间政治上的联姻又称之为什么呢? “他们是朝廷控制越族的工具,娘明知道如此还是爱上了爹。她从那首《凤求凰》开始爱上爹,可最终却只能念着《白头吟》,永远得不到白首的那一天。” 劳累加上心理失落,娘没多久就病倒了。临去前她没有别的愿望,只是想再见被休掉的丈夫一眼。 “我去求那个人,我替娘去求他。可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我永不踏进离宫,这是我的誓言,也是我的决定。 “他没有来,无论我怎么求他,他始终抱着他所谓的男人自尊不愿踏进离宫,他甚至不相信向来精力充沛的娘快……快不行了。”离歌的目光呆滞地盯在回廊的另一端,她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扒着爹的裤腿不断哀求的小女孩。 “当我独自回到离宫的时候,娘正在拼尽全力往门外移。她甚至比我更早一步猜出爹的自尊不允许他再走进离宫,所以娘要爬出去见他——她失败了,离红色的大门还有三步远,她却再也走不动。她说,这是越族先神的旨意,命中注定她要和所有的祖先一样死在离宫,哪里也去不了,什么也拥有不了。” 娘在她的怀中合上眼,她在人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竟然带着负气的味道: 不能为男人所左右心情,否则你永远做不了最成功的族长。 她记住了,所以她不允许自己爱上任何人,包括他。只是,一幅《凤求凰》占领了她全部的心神。 爱,不容易;不爱,更难。 那一夜在他们彼此的心中游走,留下的痕迹却无法磨灭。有好几次,平芜想提及忘老头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们好不容易才能像现在这样和平相处,他不想破坏两人之间来之不易的和谐,从来都不想。 只是,有些问题似乎不是想与不想就能决定的。 “爷!”阿呆像个小贼似的游荡到平芜周边,瞄了又瞄当确定越离歌不在身边,他这才凑到爷的耳边嘀咕起来:“有个自称忘老头的人想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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