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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办不到,只要我活着一天,任何人都休想动遣风分毫。”罢月明目张胆袒护着身后的黑衣人,毫无避讳。

  “这可是你王兄的遗命!他驾崩前这样说必有他的道理。”

  素萦本以为罢月对权力视之如命,定会为了自己的野心灭掉区区一个斜日留下来的黑衣秘器,断想不到一开口便被罢月驳了回去,“你……你不怕你王兄的遗命成真?若有一天西陵家毁了我革嫫王朝,你便是千古的罪人!”

  “那又怎样?”罢月一副天下不放在眼里的模样,“我为了一个男人可以杀掉自己的亲姐姐,也可以灭掉你这个嫂子,你说我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这话听了让素萦王后倒吸一口冷气,莫非罢月杀斜日是为了这男人?难道她还想为了这男人杀了她和归儿?

  “你……你你你为了一个男人,你杀姐灭嫂,你十恶不赦!”

  罢月将那串紫玉紧紧捏于手中,那上面还带着它的正主——斜日之精气。她捏着它,仿佛捏斜日的手腕,一字一句地向天下人,向在地府里的亲姐宣战。

  “我可以为了他夺得天下,也可以为了他舍弃天下。斜日不肯还他赤袍身份,还拿他的性命作为秘器达偿她自己的野心,我就用更大的野心让她从天地间消失,让她永远无法掌控遣风。嫂嫂啊嫂嫂,你错就错在不该对他下手。什么王兄临死前的秘旨,什么西陵一族终成威胁,告诉你,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他永远地守候在我身边。”

  她的话让埋于阴暗角落中的遣风赫然被推到光亮的正宫大殿,遥望着她紫色的衣袍,他竟忘了呼吸。

  她的表白如她的感情一般来得犹如雷霆般猛烈,任何被涉及的人均肝胆俱裂。

  捏着那串紫玉直指苍天,她喊道:“我罢月对天发誓,对王族的祖先发誓,上天入地,我都要跟他在一起,任何妄想把他从我身后夺走的人——杀无赦!”

  素萦王后望着她高昂的下巴,已是六神无主,心魄俱散,喃喃道:“你……你疯了。”

  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罢月用怜悯的目光望着殿下茫然的王嫂,赫然大笑起来,“是!我是疯了,若非我被爱逼疯了,我怎么可能为了他不惜一切,甚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姐喝下那杯毒酒呢?”

  一口饮尽杯中物,她笑得狂放却苍凉,手里紧攥着那串紫玉,手心里的冷汗沁出彻骨的冰凉。

  罢月五年,二月二十七,宜进人口,忌开光。

  临一水撩开纱幔,见到那头大白猪又靠在那里打盹了——她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一身白衣,要不是身形与母猪有些差别,他真以为自己找了一头猪进府。

  “我说我的贵人啊,你一天到底要睡多少个时辰才够?”

  “睡到够就是够了。”她靠在床上,随手拣起几案上的樱桃丢进口中。滋味不错,与宫中那些贡品的味道差不多。临家真是有钱,连这么稀罕的吃食都弄得来。

  临一水挪走她躺着的位置能取到的所有食物,这样躺着吃吃喝喝,吃饱了喝足了就睡睡睡睡,她哪一点像革嫫王朝至高无上的女主?

  当然,革嫫王朝的女主绝不会穿着白衣躺在这里,应该穿着紫袍戴着紫冠被奉在王宫的高位之上。

  没办法,谁让他遇上她了,只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

  “我的贵人啊,咱们近日要回宫咯!”

  回宫倒是不难,可是……

  临一水摸摸下巴,锁紧眉头,“回宫的路不远,可进宫这一步可非同小可,如若不小心,怕你尚未进宫,就横尸山野了。”

  白衣女子慢吞吞地从床上起身,还不忘扶着临一水的手,那派尊贵那派气势非同一般。

  “简单!你临家控制着革嫫大半的码头营生,码头最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所。你把找到斜日女主的事随便散播个几句,不出三日整个革嫫都会知道斜日殿下尚在人间。”

  就这么简单?临一水笑着摇摇头,能执掌天下的人绝对有副玲珑心肝,这心无九窍,也有七巧。

  “恐怕你还有后招吧?”

  她点点头,几日相处下来,他们总算心意相通,这个临老九也算孺子可教,“还有两个人你要去找。”她竖起两根手指头,“一个是我的王叔二闲王。”

  “那个有名的糊涂闲王?”

  “我父王故去前将革嫫三分之一的兵马交给了这位糊涂闲王,罢月之所以能够赢素萦王后当上革嫫女主,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当初二闲王按兵不动,你说这个闲王值不值得你去会会?”

  临老九默然,承认她的话有理,“还有一个人……”

  “遣风,西陵遣风。”

  “罢月身边那个黑衣人?”临老九一蹦三尺高,“这几年你不会真的悠闲到傻了吧?那可是为罢月誓死效忠的黑衣秘器。罢月这几年不理会朝中众臣的非议,执意偏宠他,他定是一心为罢月效力。你居然去找他?”

  “若这世上还有一人肯为我舍命,那就是他了。”

  既然她对自己的黑衣秘器这么有信心,他便照着去行事得了,“不过这事有难度,他深居宫中,又常年在罢月女主身边,想见他,恐怕难上加难。”

  “二闲王的身边有个叫九斤半的丫头,从前侍候过我一段时间。你去找她,让她带句话给遣风。无须多语,只对他说一句话便是了。”

  临老九静听吩咐——

  罢月五年,三月初九,宜出游,忌会友。

  “不是……不是……不要……不要靠过来,我没有……不是的……父王,女儿没有……王兄,并不是这样的道理,妹妹我是……不要把我关起来,我不要……遣风,遣风快来救……救我……”

  遣风百步之外便听到了她的梦呓,大步跑向她的寝宫。守护的宫人早已见惯他的出入自由,并不阻拦,一道道为他大开寝宫之门。他掀起珠帘,坐到她的床边,将她自梦中唤醒。

  “醒醒,快醒醒!”

  她微眯着眼望见熟悉的身影,顿时扑进他的怀中,“遣风,你怎么才来啊?”窝在他的怀里,她贪婪地吸取着他身上的温度。

  黑夜让她紧张。同样是浓得化不开的黑色,他这身黑衣却是她最好的庇护。缩在那片黑色里,心中所有的不安便渐渐远离她冰冷的躯体。

  她是冷的,一夜夜浑身冰冷,冷得骨头都觉得生疼,再厚再暖的锦被也无法让她感到温暖。那种刺骨的寒冷即使在梦中也不曾远离她。于是,一日日她从噩梦中惊醒,呼喊着他的名字,寻求着他的慰藉。

  他暖和的大手摩挲着她冰冷的背脊,唯有在这一刻,他们靠得如此贴近,“又做噩梦了?”

  她在他的怀里点点头,不想告诉他连日来她都在重复同一个噩梦——斜日归来,重返王宫。

  真正让她害怕的还不止如此,一旦斜日回到这里,遣风会站在她们姐妹俩谁的身后,尚是未知。

  这几年日日相守,在这座于她而言再没有亲人的王宫里,他们是最贴近的彼此。

  只是,这样的贴近在她看来还并不够,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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