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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床没有雕花床架和帐幔,寝具普通,但,是温馨的暖色,枕被有特别气味。她眨着眼,盯住天花板,微缓转头,视线对上白色大窗,窗外是蓝天连着海洋。

  这个时节,接近岛屿帆船赛赛期,帆船玩家跃跃欲试,在海上锻链操帆技巧。

  拾心小时候听父亲讲过帆船赛的事,她喜欢那些兜满风的帆影,打算画一幅帆船图。她掀被下床,欲往窗边览尽海上景致。

  “骆小姐,你还不能下床。”温和但听得出威严的嗓音传来。

  拾心旋过脸庞。陌生男子从素雅的芥子色屏风后走出来,他穿着白袍,教人不难辨识他的医师身分。

  “小护士,麻烦扶骆小姐回床上。”医师先生命令着跟诊的护士小姐。

  那穿粉色护士服的年轻女性轻巧地走向拾心,尽责地将她安置回床榻,盖妥被子。

  拾心睇着两位医护人员。“请问——”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医师先生写着手上的资料,一面说:“你是不是要请问这个?”

  拾心抿合红唇,敛眸,睡意又涌了上来。

  “你差点流产,我强烈反对孕妇从事骑马活动——”

  拾心张大美眸,睡意都退了。“医师——”

  “谢谢你,伊诗。”另一道声调穿过屏风,接着人影出现。

  蓝获走到床边,先将一把铃兰花插在床畔桌小花瓶里,才看着拾心,沉声低语:“你醒了?”

  拾心静瞅着他。

  “蓝获律师,骆小姐状况还不稳定,我罗列一些不可行事项,请务必遵守。”医师先生将一张长长的单子交给蓝获,又道:“需要我详尽为骆小姐说明吗?”

  “不用。”蓝获回答得很快。“你可以出去了,伊诗。”

  医师先生一笑,弹响手指,带着小护士,离开病房。

  房里,沉默着。

  渐渐地,铃兰的香味隐约可闻。

  “医师说我差点流产……”拾心开口,感觉自己在说一句梦里话。

  “好好休息,”蓝获往床边落坐,伸手摸她苍白的脸。“赫斯缇亚那边,我请奇云帮你办了休学——”

  “我再也回不去那个学校……”她的眸光,闪颤起来。“是吗?”

  “我并不在意我的妻子有没有赫斯缇亚证书——”

  当然。他本来是要娶陆彤云的……

  “嫁给我,拾心——”他说。

  她的眼泪沿着脸庞流下。“是因为孩子吗?”

  双胞胎兄弟蓝月明、蓝月朗,于一个细雨的星期四傍晚,在蓝氏家族的期盼下降临这个世界。

  爷爷蓝伟特双手抱双孙,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设计师奶奶夏罗兰将小兄弟的装备——衣帽鞋袜、沭浴用具、推车摇篮睡床……乃至周岁后才会使用的幼儿餐具,一样不缺,送至尤里西斯街那幢挂了新科爸爸蓝获画像的屋宇。姑婆蓝凯特拟了张充满女性意识的协议书,押上小兄弟的脚纹、掌纹,要两个小家伙自幼开始,就得尊重女性,不得像他们的父亲那样……怎样呢?姑婆不明说,但显然姑婆对他们的父亲不大满意。

  另一个对他们的爸爸不太满意之人,是妈妈——

  拾心打从搬进——被迫搬进——蓝获的新房,到生下双胞胎儿子,她的情绪持续朝着一种矛盾在崩坏。

  这段不算短的日子里,她变得不是她自己,又好像这正是她的本性流露。她和蓝获结婚,全是因为孩子,他们没有举办婚礼,只有简单的登记手续,签了些档,像他讲的“合约”,他们从此忠诚相待,她是他唯一的女人,他是她唯一的男人,他们尽着肉体上的义务,她为他生育后代,他每晚搂着她,给予她满足,也寻找自己的快乐。他们是这样的夫妻,没说过一句“爱”,种铃兰,为找更激狂的性快乐。撇开过多的想法,脑袋放空时,她喜欢那样的快乐,甚至上瘾,尤其怀孕期间,她欲望强烈,分分秒秒渴望他的碰触,本以为生完孩子,会恢复正常——一切只是贺尔蒙作怪的错觉——但她低估了自己怪兽般不受控制的身体,她如然需要他,比生孕孩子前,更渴望!

  幸好他不是时时刻刻在家,否则,只怕她离不了他的身。她病了,她知道,没人医得好她。她的心,空缺一大块,清冷了,像她住过的每一幢苹果花屿屋子一样,缺乏温馨——

  “妈……妈——”柔软呼声揪回了拾心的心魂。

  美眸从画布上移开,望向壁炉前那对小身影。“小朗!不可以用画笔打哥哥!”拾心放下调色板和画笔,快步定向两个小家伙,蹲低身子,拿取他们手中的玩具画笔。每当她作画,两个小家伙有样学样,在玩具绘本上涂涂抹抹,安静没多久,便把画笔当剑棍,两兄弟比划起武艺。他们的父亲总是说,大一点送他们去学剑术。

  “不可以这样,会受伤。”对小儿子摇摇头,拾心收起他们的玩具,再对大儿子说:“月明乖,你没有打小朗。”吻吻小家伙的脸颊。

  另一个小家伙吃醋了,扑入母亲怀里,妈妈妈妈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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