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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气氛明显弄僵了,她凝着一张美颜,转身,快步离开。他听到玄关的门砰地一声,关得很用力。他沉下脸,将面包丢回盘中,凝视着桌边的小瓷盒。他现在才发觉盒盖上的瓷花是矢车菊,当初手绘图饰,画的也是矢车菊。他想起来了,他在德国监督家族矿场的那一段日子,常常单独去野餐,德国的乡村郊外遍地开满矢车菊,他仰天躺在花丛里,那细裂如羽的花瓣铺盖他,香味缭绕他鼻端,至今不散……

  祭始禧摩着小瓷盒盖上的瓷花,顿了顿,打开盒盖;一对耀眼的红榴石耳坠子,在盒里闪烁着热情光芒。他突然觉得有点头疼,便关上盒盖,起身去找那杯醒酒茶喝下。

  “再来一杯!”

  早上九点的妇女旅馆大厅,女性气怒似的叫吼,没有停过。

  “再一杯!我要水……”高珉摩身躯趴伏,占据整张长沙发,手臂往旁一摆,将玻璃水杯放在桌面,大剌剌地命令道:“给我水!狐仙!”

  单人沙发上,美丽的旅馆老板胡香凝,偏首看着她。“你又去追跷家青少年呀?”这很有可能!尤其最近即将进入暑假,跷家的孩子一定跟着增多。魔女是个社工师,这阵子肯定是“大月”。

  “给我水、给我水!狐仙!给我水!”高珉摩拍着桌子,一手箍住抱枕,下巴垫在上面,拉高嗓音叫道。“快给我水!狐仙——”她实在快渴死了!天气这么热,她一路从祭家饭店走到好友胡香凝开的旅馆,足足晒了一小时的太阳,差点弄掉半条命。

  “你到底去了哪里?弄得这么狼狈……”胡香凝看着她满身满头的汗,一面递毛巾给她,一面将玻璃瓶里剩下的水,全往她的杯子倒。

  高珉摩唏哩呼噜地又灌下,还是觉得不够。“我还要、我还要……”

  “好、好、好——等一下,好吗?”胡香凝摇摇手里的空瓶,起身离开一会儿。回来时,将一只透绿色的大玻璃壶放在桌上。

  高珉摩旋即起身,攀在桌边,自行倒水,大口大口饮下,喝得太快太猛,小小的细流从她唇角滑下,顺着纤颈,沾湿她的头发。

  “慢慢喝,别呛到。”胡香凝摇摇头,担心地说。

  “狐仙——”就在高珉摩第三次倒水时,她开口叫着好友的绰号,素手胡乱地抹向红唇。

  胡香凝马上将毛巾塞到她手里。

  她看了看,擦擦嘴,说:“你开的,是专门给女性投宿的‘妇女旅馆’吧——”

  妇女旅馆是一家专门提供出嫁女儿们,在不如意时投宿的女性栖身所,环境清幽,布置典雅,入门处的大窗台上,摆着一尊卧佛姿态的琉璃品,叫做“女子的休憩”,在朝阳的斜照下,折射出淡蜜色光芒,温暖又安宁——这就是旅馆的精神象征。

  “嗯,是呀,我的旅馆!女性‘专住’。”胡香凝温柔地笑着。

  “噢——”高珉摩叫了一声,听起来很苦。“我现在是遭遇不幸的女性,身无分文,你收留我一下吧……”

  胡香凝不明白地望着她。“你到底发生什么事?!去追逃家少年时,遭抢……”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她脸色大惊,紧张地说:“你怎么老是这样单独行动,你们不是有组员制吗?你这样……”

  “哎呀,狐仙——你别弄得自己紧张兮兮,”高珉摩坐在地板上,拿着毛巾拭去额上、颈后沁出的汗珠。“我被停职了,这个暑假……魔女落得清闲,可能不用去追小鬼……”这话是挖苦成分的自我解嘲。

  “什么!”胡香凝瞪大眼睛,半晌,伸出食指朝她点着。“我知道了——你真的出大事,对不对?”这个魔女,冲动的个性实在教人无法放心!她在工作上出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因为她的单独行动而引起,然后她的上司就会安排她做一阵子内勤,整理文书资料之类,待她反省足够,才又允许她回复原职。这次会弄到停职,想必是捅了大楼子……

  “其实也没什么啦!”高珉摩摸摸头发,言词闪烁地说:“就是……我去救人时,出现了一个‘英雄’嘛!英雄为了救美……不小心负伤啦,于是——你知道的……”

  “我们的魔女就被停职了?!”胡香凝不敢置信地接她的话尾。“你把不相干的人卷入,还使人受伤?!”难怪被停职……

  “我是单独行动的!”高珉摩为自己辩解。“谁叫他要跟来——”理直气壮的嗓音逐渐转成心虚的咕哝。

  “他?!”胡香凝幽幽低语,若有所思地偏首。“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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