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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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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庞往双掌埋,他懊丧地低语:“你这样,我会把你忘记的……”不入他梦,一来就要他“签结”。他记得她说“签结”,到底要他签结什么?他对她的思念吗? 他清楚她的一切。她对花过敏,他从不买花给她,她爱唱歌,他吹口琴为她伴奏,她喜欢石榴口味糖果,他把那糖做成一束束甜美花送她…… 看看床畔桌,糖没了。她再也不来拿,他从此随兴给人,给受诊时哭闹的孩子、给叫他叔叔伯伯的侄儿辈、给嗜甜啰唆的家伙……就是不给她。来这一趟,他已打定主意不在她“永远出航”的船首摆放一根糖。他告诉她了,要的话,得来找他,让他看看她,对他说说话。她来,说了“签结”。 “我会把你忘记的……”安秦摸出枕头下的口琴,颤抖地凑上嘴,吹起〈Wish You Were Here〉。 阳光穿梭在口琴声中,趴缠窗台软榻,无力驱逐一夜冰冷。 “你空调开太强了。”女性嗓音和进口琴声中。 安秦气息一屏,琴音冻结似地凝定。他沉缓抬眸。房里多了穿白袍的女性,朦胧形影直到她走到床尾掀撩丝纱帐幔,他的视线才像精准的画笔,把她绘制在眼底。 “你醒了?”她端着一只托盘,将托盘放在床尾凳,上头摆了医疗用品。“你发烧,有脱水的现象——” “嗯……”安秦抓紧口琴,拳头抵着额鬓,觉得精神难以集中,虚实之境各占他左右,将他意识撕裂。 “你还好吗?”她拿起针剂,走向床的左侧,得上床方能给他这一针。 尖锐的刺痛使他偏转脸庞对住她,干哑的嗓音逸出喉咙—— “心蜜……” 田安蜜抬眸瞅睨他。“我是田安蜜。”利落抽针,在他手臂贴上酒精棉,她说:“你从没将我姊姊忘记,为什么现在才来看她?” 安秦一震,目光缓移,从手臂上的酒精棉盯向田安蜜。 田安蜜也看着他,似在等他解释。 那些年,姊姊写给她的信,十封有九封会提及这个男人,他的事迹在五页信纸里占四页半。她手边有本他的传记,他呢?他还记得姊姊多少?清不清楚她死了几年?他没来参加告别式,姊姊的遗体甚至不是由他护送回来…… “你当时也受伤——” “对不起。” 男人语气犹若一种哀求,哀求她别问别说。田安蜜静默下来,眼睛沉眄安秦眼神涣散的脸,嘴唇一动,说:“好好休息,海英把发表场次调整了。”她递给他一杯特殊的水,让他喝完,她才下床。 “安蜜——” 她走到床尾时,听见他叫她的名字,很清楚,好像他早就认识她。 田安蜜回首。男人躺进枕被之中了,床幔轻垂,缠绵飘,他的声音越来越像一串梦呓。 “你……最心爱的……最心爱的妹妹……” 田安蜜歪着头,转正身子,退一步,觉得应该离开,但却往前,跪上床,小心缓移至男人旁侧,拉好被子掩盖他的身躯,轻轻、轻轻地抽走他紧握的口琴。 安秦喜欢吹口琴、很会吹口琴,伴奏音吹得更是华丽,他的舌头灵活极了……姊姊寄给她的信里曾这么提到。 田安蜜盯瞅手上的口琴,把弄了片刻,拿到嘴边,吹出一个浊颤混音。男人动了一下。她目光往他身上停睇,他没再动,仍沉睡。比大部分男性长的发型,遮住他侧枕的脸。她伸手,指尖一触及那黑云般的发丝,猝地收手,凝神沉思,她将口琴摆回他掌中。 她不该吵这个男人。他现在是病人,而她是医师。 田安蜜无声下床,松开床柱扶桑花吐蕊系带,让第二层帘幔将这宫廷国王大床四合、围密,传不出任何呓语,也传不进一丝杂响扰他安眠。 这一觉睡得够久,还作了梦。安秦清醒,犹记梦境。首先,他想起他梦见心蜜,她吹他的口琴。 口琴在他手中,他握了握,坐起身,被毯从胸口滑到腰腹。他恍惚。他什么时候穿了衣裤,还盖被?床铺薄薄厚厚的帷帐帘幔都放下了,这床,一个幽丽迷幻空间般,乱了他的梦——他梦完心蜜,梦她妹妹。他从未看过心蜜的妹妹,不知她长相。梦里,她竟是那个他在香槟山遇见的女子,她说她叫田安蜜,那确实是心蜜妹妹的名字,但应该不是她,虽说她同样对花过敏,同样哼唱〈Wish You Were Here〉,甚至在梦里拿起他的口琴吹…… 这梦乱糟糟!安秦抓抓头,往床沿移身,撩开帘幔。窗台上缘暗镶半月钩,夜色如初,看样子,他其实没睡太久,只是梦长。 下床走到软榻边,他边吹着口琴,愣神。小茶几上的餐食不是海英叫的room service,换了新,一个开着扶桑花的加盖陶碗,还多张字条。 有人说,到一个地方,水土不服,吃当地的豆腐比吃药有用。 我不信。 毕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豆腐,加汀岛刚好有,那么,你请用。好运的男人! Segeln医务室田安蜜医师 “好运的男人?”安秦放下口琴,两指挑起纸条。“好运的男人……”他吗?是啊。他能不死,在这儿遇上她的妹妹。 “你最心爱的妹妹——” 不是梦,淡淡讽刺的现实,像她给他的那一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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