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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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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已成为一片废墟,曾有的房屋都不见了,不论高低新旧,统统散成残碑断瓦。无数工人在废墟间忙碌,把还能用的旧建筑材料清理出来,远远近近响着他们工作时用力敲打的声音。 风呼啸而来,不受阻碍。 杜萧无心去体会眼前的景象是悲壮还是苍凉,只顾凭着记忆寻找当初站立过的地方,那对他来说很重要。 毕竟只来过一次,那时楼房都还在,被平整的水泥路分隔成区,有门牌号码,有标识性物体,他就是依靠那些路、那些门牌号码、那些标识性物体找到他该去的人家的。 但今天,他看到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一个模样,无从分辨当初是从哪座楼上崩落,也就无从分辨对他来说很重要的那个位置到底在哪里,只知道就在这片废墟里的某一处。 失望间,他无意中看见不远处有一小片较为平整的泥地,那里蓬勃地开着一束月白色的花,像个奇迹般地保持着它的完整无暇,细长、嫩绿色的叶片上纤尘不染。 在灰尘漫漫、狼藉不堪的废墟中,它就是个奇迹。 “你一定是在暗示我不要灰心,希望总会有的。”杜萧欣喜地在它面前蹲下,细细打量它。 它纤细娇弱,风轻轻一吹就能让它倒伏向一边,但风一过一它照样枝挺叶舒,小小的花朵怒张着,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杜萧越看越喜欢,跑去向工人借来把锹,深深下锹,小心地连同一大团土一起挖起来,用塑胶袋装着捧在手里。 还锹时,工人看到他手里的花,大着嗓门笑话他。“这些野花野草的你也喜欢?以前多的是,现在都没了。” 杜萧笑笑,“看着好看,不知叫什么名字。” “谁知道呢,野花野草的。” 杜萧捧着这弱小植物!满怀希望地离开了拆迁工地。 回到家,杜萧立即着手整理花卉。 “种这有什么用?野花野草的。”看到杜萧把花小心翼翼地种进新买的花盆里,杜父不满地在他身后说:“就知道弄些没用的东西,你会种花吗?看你能养几天。” 父亲常这样指责他,他学会了在父亲发牢骚时保持沉默。 杜父无奈,临走时气哼哼地丢下一句:“你那些钱就被你这样糟蹋完了!” 花种好后放在矮矮的阳台护栏上,洒上点水,阳光一照,颜色更见新鲜润泽,叶片、花瓣也更舒展,淡香袭人。 “放心吧,我会养活你的。”杜萧微笑着对花儿说,“你是我的希望呢,说不定能给我带来好运。” 杜父的声音突然响起,好什么运?你整天就想着天上会掉下好机会,什么时候才能脚踏实地地工作?“ 杜萧不易觉察地轻叹一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花叶,花叶微微一抖。 微香一直在看蓝天上的白云,看它们变幻莫测,其他的一概不在意!也不关心自己明天会怎样。 忽然,一个蹲下的身影遮住了蓝天,那亮得出奇、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着她,她觉得这双眼睛很不礼貌,因为没有人这样看过她,他是第一个,也没有人这样挡住过她最爱看的蓝天,他也是第一个,他打搅了她清静的生活,于是她借着风势使劲摇晃枝条想告诉这人赶快走开。 他果然走了,但很快又回来,不多久后她就被他捧在手里。 她没受到一点伤害,蓝天也回来了,微香便忘了所有的烦恼继续欣赏白云的变幻莫测。 不久后,她住进了她不认识的花盆!喝到了清凉的水,这让她快乐,更让她快乐的是她站得比过去高,还依然能看到蓝天,她便站得更挺拔,恍惚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捧她回来的那个人叽叽咕咕地对她说着什么,她听不懂,也不愿费劲去猜。 当那人的手在她的叶片上触摸时感觉痒痒的,她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无声地笑了。 很快地,她又把什么都忘了,专心地看着天上的白云。 微香——是一株植物,一株单纯快乐、能开出月白色小花的清淡植物。 月光下、半梦半醒间,微香又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离得那么近,惊扰了她的好梦。她微恼地睁开眼,又看到了那对亮得出奇、黑白分明的眼睛,那眼睛带着笑意凝视着她,像在作梦呢! 微香忽然同情起他了,睁着眼睛作梦一定很累吧,何况还要说话。她带着同情静静地听他说,即使一个字也听不懂。 听着听着,她渐渐觉得他的声音很柔和、很动听,像喝足了水后晒太阳那么舒服,她听入了迷,睡意全消。 以前怎么就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话呢?她现在才知道人类也可以这么亲切地和一株植物说话。可他在说什么?为什么要对她说?她好奇,也有点烦恼,因为她什么也听不懂。 要是听得懂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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