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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他回过神,对上梁雪蔷那张粉雕玉琢的脸。方才神游去了,他都忘了眼前这位小姐的存在。

  她说了什么事真的?他刚刚半句也没有听进去,她是指前几天交给他的企划提案吗?他随口说:“那企划不错,但我再想想。”

  “你都没听人家在说什么!我说的是生化科技不会退流行,投资扬鼎不会有错的。”合资建饭店的事不急,倒是因为土地的问题,近日她可能要飞国外寻找合适地点。老爸把这任务交给她,她乐得接下,因为如果赫墨言考虑投资,他们会有很多机会一起出国。

  而有些“机会”得靠自己制造,不是吗?

  原来梁雪蔷今天有重要的事要说,是指这个吗?“投资方面的事并不是我说了算,公司有公司的评估团队,这事我会向公司提。”

  “那个……扬鼎一直希望德利能够挹资,当初冬薇会答应相亲,这是很大的因素。怎么,她没提吗?”

  赫墨言怔了怔。这倒是和他知道的有出入,以梁冬薇的成长背景加上她和父亲十分疏远的关系,照理说,她不会希望他挹资。

  “当初我爸其实是属意我去相亲,可是我一直排斥拿婚姻当利益交换这种事,你知道的,爱不爱一个人如果以金钱当筹码,那实在太现实了,我无法接受。可是冬薇接受了,所以你相亲的对象才改成她。”

  见他不搭腔,知道他是精明人,不会对要联姻对象的背景一无所知,因此她再说道:“扬鼎曾经接受冬薇外公家的大量挹资,所以冬薇其实是扬鼎的大股东,再怎么对公司没感情,它毕竟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冬薇可能受她母亲的影响很深,对爱情持不信任态度,曾经深爱的男人又交往得无疾而终,联姻对她而言,就变成最好的选择。”

  “既然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她大可不必牺牲婚姻去保住,她外公也不会坐视不管?”赫墨言知道他和梁冬薇的婚姻不是建筑在爱情上,可听不相干的人把他的婚姻归类到“利益”,听起来还是剌耳。

  “宋老近来身体欠佳,我想……冬薇不想拿这事去烦老先生。”

  赫墨言想到梁冬薇和外公亲近。这倒是她可能会考虑的部分,而她也的确是在她外公倒下后才接受他的求婚……之前之所以拒绝他,是不是因为在考虑要由外公这边调资金周转?

  他没多做表示,只是冷着语气问:“那她现在为什么又不提了?”

  “她可能以为你们有共识,既是利益联姻,有些事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你今天的‘要事’就是这个?”

  “旭海哥,别这样,说这话一整个就是公事公办,这种生疏感我不喜欢。”见他似乎快沉下脸,她一笑,声音娇嗲地叙旧起来,手中的调酒一饮而尽,“你真的变得好多,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

  “是吗?”

  “是真的。多年后还能重逢,我好开心,开心到自以为是的妄想……我以为你还单身,那么我们这回的重逢意义就会不同,可是,很快的我的妄想就幻灭了,因为你居然结婚了,娶的人还是我妹妹。一想到我们居然就这样阴错阳差的错过,我真的好难过。”

  “小雪,你喝醉了吗?”她说的话欠思量,姑且不说他是她妹夫,当前男友是已婚身分时,这样的话都过于轻浮。

  “如果只有喝醉才能把心里话说出口,我宁可喝醉。”

  不想沾腥,也不想惹麻烦,他当机立断道:“我请司机送你回去。看来你心里憋了很多事,老汤会是个好听众。”

  “旭海哥,我们真的不能回到从前吗?”

  “一不如愿就想回到从前,你有多少从前可以回去?更何况,你真的想回从前吗?那个什么都没有只是个工头的张旭海,真的是你要的?”他现在心情不好,什么客套话别装了,很多事他只当事过境迁不必再提,倒不是无知到什么都不知道。

  他重感情,所以当爱上一个人时,那份感情会是专一、执着的,而无法继续该放手时,他也不会拖泥带水。

  梁雪蔷僵了一下,表情霎时有点不自然。

  赫墨言云淡风轻的又说:“如果你问我爱过你吗?我会回答爱过,而且很爱很爱,毕竟我曾经厚着脸皮,努力去讨好在别人眼中是娇贵干金的你。”不是千金女爱上穷小子才需要勇气,对于一个有骨气的男人而言,早在衡量双方贫富差距时就该放弃了,他却还是视若无睹的去沉溺。

  年少的爱恋,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全心全意得像十足的傻瓜,他曾以为这样的爱很单纯,后来才发现单纯的只有他。她出身豪门而且“身世复杂”,很清楚什么对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当年的豪门蓬户,明知道彼此不可能,可她又贪恋被他宠被他爱的感觉而缠着他,说穿了,她不就是一个自私的千金?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抓牢我?”梁雪蔷不甘心。既然他爱过她,为什么不继续爱下去?

  抓牢她?对一个早知道会先松手的人,是怎么抓都不会牢的。赫墨言正是看穿这点,所以松手很干脆,避免在挣扎中互相伤害,往后想起多不堪。

  “小雪,你的爱没有自己想像得多,也没爱得这么深。”

  “不过是不小心弄坏你收藏的笔,有必要这样记恨吗?”他这么一提,她反而被妹妹和他之间的缘分吓到了。

  多年前她和张旭海分手的导火线,除了一直以来家里给的压力,和她自己也无法接受的贫富差距外,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其实是一支铅笔和一张丑不拉几的空间设计图。

  赫墨言对她说过,那是他的宝贝,约莫讲述了几年前、某个清晨所遇到的一个“天才小女孩”,以及后来发生的事。

  他说,他有个梦想,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建筑师,如果那小女孩也成了室内设计师,那么两人也许可以合作盖房子,那一定会是间很有纪念价值的房子……

  她忘不了,他在谈及那个梦想时满是憧憬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她,只有他遥不可及的梦,那令她感觉到刺眼,十分的嫉妒。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那支铅笔通身雪白,上头印有一朵朵白色金边的花,只是一眼,她就认出那是“梁冬薇笔”。

  同父异母的妹妹梁冬薇某年生日时,她外公特地请名插画家设计蔷薇造型,然后将设计稿传给铅笔厂,请他们特制九百九十九支,要送给宝贝孙女当生日礼物。那曾是她嫉妒妹妹的来源之一,怎会认不出来?

  她才是张旭海的女友,他从不和她谈未来,却对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了“未来蓝图”?于是后来趁男友不注意,她把那支笔折断了。

  赫墨言看着她。还是不明白她当年哪来这样奇怪的举动?“不小心吗?我都看到了,你折断笔的经过。”那时的他爱得多窝囊,连亲眼目睹都怕立即出现指责会让女友恼羞成怒,因此什么都没敢说。

  梁雪蔷讶然,没想到自己做的事会被看见。

  不过都过那么久了,赫墨言也不想再追究,他说道:“我们那时的情况是——我不计一切也要去爱,而你,很清楚自己没办法这样。”

  这也许就是豪门蓬户的不同,拥有的东西太多,她反而丢不开。抑或该说,在那个当下他们渴望拥有的东西不同,所以能舍的也不同。

  他没再追究,梁雪蔷松了口气,她可不想让他知道,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小女孩就是梁冬薇,感觉上像是他们有多么姻缘天注定似的。“你知道、知道的,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有我的压力。”

  赫墨言只是微挑起眉。都过去了,有些太直白难听的话也不必再说。近来的他真的有点不一样了,以往他如果遇到梁雪蔷,而她又说这些避重就轻的话,只怕会引起他满腔怒火,然而现在的他却能很淡然、很理性的面对她。

  他想,是因为他心里因她而空荡的位置,已经有人入住填补了吧。现在的他很满足,很多事也不计较了。

  “所以说,回到从前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他笑了。“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最好的安排,我活在当下,安于目前的状况。”想起曾经傻气的自己,他又笑了。“那段恋情很短,可说真的,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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