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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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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母愣了愣,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他不想再作给我吃了是不是?”她抬睫看着母亲。 这阵子东丽时常给她电话,每回与东丽对话,总会听见他的消息。 东丽说他有天心情不好多喝了酒,语无伦次,一下子说他要是早一点知道她爸是人头,他就不检举程国梁了;一下子又说不检举的话,大家傻傻继续吃黑心品,没一会又说早知道当年不要看见她百褶裙下的大黄运动短裤,他也不会对她留下深刻印象;再隔一会又说他相继拉下程国梁与程国珍,看似是最大赢家,却没想像中快乐。 东丽又说他把经纪公司和倶乐部转让出去,说他成了上班族,做行销企划说他自经纪公司楼上搬出,另租屋居住;说经纪公司那栋房是以他前些年累积下来的收入购进,现在租给目前经纪公司的老板:说其实她哥哥靠收租金每月也有一笔金额不小的进账,即使不工作,生活开销也不成问题,也许还能有存款,但他不想闲着……东丽总是有意无意地说起他的事。 不见他,生活中还是有他;不见他,还是会想起他。 “你都知道?”李母反应过来时,反问她。 “味道跟你的有些不一样。”李芳菲指的是菜色。妈习惯四菜一汤,但自她到道馆教授跆拳课程开始,这段时间晚餐总会多出一、两道菜,偶尔餐桌还会出现两汤,每回问,妈总说另外给她补体力的。 那些菜色,有些味道不同于妈以往所作,眼前这茴香炒蛋尝起来的味道就不大一样了,更别说鲑鱼多了点味噌香气,与妈以往只加盐巴和柠檬汁的味道明显不同。 李母笑一下。“被你吃出来啦?” “你味噌只会煮汤,不会拿来烤鱼。” “你哪时发现的?” “上次的柠檬鸡柳,你说是他作的后,我就开始留意了。” “他就是看你好像痩了,又看你爱吃速食,怕你不健康。”李母瞧瞧她神情平静,再道:“他是担心你饿过头,才跟我提让你吃过晚饭再去道馆,他改作消夜送来。” 消夜?他打算以这种方式进行多久?她允许他以每日一顿晚餐默默维持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她也相信妈和他或许早猜到她已知道有些菜色是他作好送来。他透过妈,她经由东丽,他们知道彼此近况,他们心照不宣。她松动,让出一些空间;他坚持,守着那点退路。 稍久的时间,都只有碗筷轻碰声。扒光那碗饭,舀汤时,她淡淡地开口:“上课前吃晚饭,下课后吃消夜,养猪也不是这样养的。” “养猪倒还好办。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哪会钻牛角尖,你说是不是?”李母唉声叹气,收着餐桌上她吃空的餐盘,也顺手将那碟还剩一半的鲑鱼取走。 “我还要吃。”她盯着那盘鱼。 “我以为你不吃了。”李母搁回盘子,手又去碰那还剩一点的茴香炒蛋。“这还吃不吃?” “吃!”她应得快,对上母亲促狭的眼神时,她脸孔微微发热。“我吃完自己收,碗我也会洗,你先去睡。” 回房已近十点半。夜里宁静,她取衣准备洗澡时听见外头的引擎发动声,心忽一跳。她匆匆推开阳台门,靠在女儿墙上往对街瞧,哪还有那部休旅车。 第十四天了。她悄悄关切休旅车十四天,发现车在周一至周六出现,她出门授课前车不在,她归家时会见车停在那,待她房间灯亮,外头即响起引擎发动声,她再步至阳台,车已消失。 李芳菲靠着女儿墙望向对街,空荡荡的位置提醒她今天是周日,忽生出一点失落感。周日不来是因为她休息,知她在家,所以他不出现?他换车了还是借来的? 她望着那位置发愣时,房里的手机响,她回房欲接,来电显示又让她呆怔好一会,直至响铃停了再响,她才回神,接通电话。 “还以为你是不是就不接我电话了。”是吴承佑。 那日对如琦坦承是她录下两人对话,也坦白她进立群私中是为了捜找程家的不法情事后,如琦给了她一巴掌,狠狠地,不留情面地,至今她彷佛还能感受当时那热辣辣的疼痛感。她相信现在在如琦和老吴眼里,她就是一个为了个人目的而欺瞒他们夫妻俩感情的骗子,她不奢望被原谅,也以为再无交集。 李芳菲慢了几秒才道:“我以为我看错来电者。” 吴承佑笑着。“才几岁就得老花啊?” 她眼眶微热,没答话。“你要不要来看你干女儿?” 她呆了数秒,有些惊喜地问:“生了?” “生啦!前晚生的。” “多重?” “两千八。还看不出来像谁,但手长脚长的,将来肯定适合练跆拳:等她上大班,你好好教她啊,长大要是遇上那些想追她的猪哥,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她笑。“这样谁还敢追?” “那就不要追啊。想追我吴承佑的女儿,也要先过我这关,我这关过不了还追什么追!” 她依然笑着,半弯的眼睛蒙上水气,她眨眨眼,没能眨去泪意先哽咽出声。 “知道我这么疼女儿,很感动是吧?” 她抿住嘴,猛点头,想起他看不见,鼻子轻轻嗯了声。 “哪时过来?” “我……”如琦呢?她同意她去探视她们母女吗?她知道老吴拨了这通电话给她吗? “晚饭吃了没?没吃的话现在过来,陪我吃顿饭好了,我这两天陪她吃月子餐,觉得自己也快发奶了。” 李芳菲笑出声,忽听闻那端传来女声:“最好这样就会发奶,那女儿给你亲体好了!” 听见如琦朝气蓬勃的嗓音,她情绪满溢,有数秒钟的时间难以言语,她呵口气,问:“如琦好吗?” “她超好的,你没听她嗓门那么大?我跟你说,真的不夸张,她那天阵痛时喊多大声啊,医生说没听过这么能喊的产妇。” 她微微笑着,问:“她愿意让我去看她?” “这电话她让我打的,你说呢?”吴承佑说这话时的态度听来正经多了。“我……很意外……关于那件事,我一直觉得很抱歉。” 电话那端静了片刻,才听他缓缓开口:“事情过了就过了。人生本来就是在每次的错误中学习正确的态度和方向,不是吗?你想,有哪个人学写字时没有写错过?骑车或开车时没有绕错路的?谁没犯过一点错?” 不等她回应,他接着说:“你摔过碗吧?碗要是摔碎了,那大概没得补救,现在只是摔裂一个口,补一下还是能用。” 李芳菲轻轻地说:“补过就有痕迹了。”她平淡的语气中有一点感叹。 “有痕迹才好啊。每次拿起那个碗盛饭菜〉看见那点痕迹,就能提醒自己——啊,还好这个碗还能用,还好还有这个碗让自己能饱食一顿,下次别再摔了,再摔就碎了……” 她静默数秒,豁然开朗。“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如琦喜欢叫你老吴了。” “说话很老派吗?” “是真的很老派,但是……”她笑一下,“很实际,很受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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