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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应该是亲自带兵去太行山围剿盗匪去了,冀城狩猎只是借口。”

  “这样说来,太子姐夫他事事以国家为重,这点倒是满可爱的。不过——姐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没想到姐姐竟是太子的知己,啊哈!”

  钱明珠抬起头,讽刺一笑:“我若是他的知己,怎不见他对我有惺惺相惜之意?”

  “姐姐的话里有酸酸的味道哦,莫非姐姐真的很在意他对你的态度?”

  钱明珠的反应是瞪她一眼。

  “姐姐,醉酒醉过了,装病装过了,连来寺庙避难这招都使出来了,接下去你还会做些什么?虽然我不知道你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但是目前看来没什么效果……”

  “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何在,你会不会晕过去?”

  钱宝儿啊的叫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因为太子的轻视而觉得羞辱,可对现在的生活又萌生出了欢喜。可能是对我心有愧疚的缘故,我在东宫获得了最大的自由,即使是喝醉酒这样失态的事情,也没有人来责备半句。这很有意思。”

  “姐姐很自得其乐嘛。”

  “醉酒、装病、拜佛,这些行为与其说是渴求别人的注意,不如说是在试探,我想试探一下这个新环境能够容忍我到什么程度。目前看来,它的宽广出乎我的意料。”钱明珠轻眨了一下眼睛,“任性的感觉真不错。”

  钱宝儿托着下巴,喃喃道:“还是觉得若有所失。好比一个苦瓜,即使我们一再告诉自己它的清口芳洌很特别,细细咀嚼味道很好,但也不能改变它是苦的这个事实。姐姐的婚姻不该是个苦瓜,而应是个水蜜桃,芬软多汁,甘美香甜。”

  钱明珠听了这话后,目光闪烁间有几分心动,然而一想到太子旭琉,又随即黯淡。对他究竟是什么感觉呢?他是她家的靠山,她名义上的丈夫,他不喜欢她,新婚之夜他伤到了她的自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钱明珠试图找出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对旭琉的特殊感情,来计划苦瓜变成水蜜桃的可能,然而最后却悲哀的发现她的丈夫对她来说和个陌生人没什么分别。唯一不同的是他是太子,如果他不是太子,她甚至不需要对他如此恭敬和顺服。

  一语成谶——

  她真的没爱上她的丈夫。

  太子旭琉率领骑兵突然改道而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入太行山匪寨将众匪一举擒获凯旋归来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天下。人人在惊讶之余不免啧啧叹服,没想到这么多年都没解决的毒瘤在一瞬间冰消瓦解,而这一切多亏英明神武的太子!自此山下安定,百姓纷纷回返,一片百业待兴蒸蒸日上之势。

  旭琉回到京城,已是半个月后,皇上在金殿上封过赏后,东宫又大摆宴席,犒劳随他同去的将士们。

  酒至半酣,夜色已深,旭琉亲自斟酒走到谋士张康面前道:“这次行动,最大的功臣就是你,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张康已被底下将士灌了不少酒,见此情况连忙推辞:“不不,臣实在是不胜酒力,再喝会醉的。”

  “那就醉了,又有何妨?准你明天大睡一天。”

  张康无奈,只能接过来一饮而尽,脸上红潮更浓。“其实臣之所以能想出此计来,还要多谢一个人。”

  旭琉漫不经心的问道:“哦?什么人?”

  “那就是太子妃。”

  旭琉微惊:“她?此事与她有什么关系?”

  “若非娘娘提点,臣也不会想到这个瞒天过海声东击西之计。”张康将当日情形大概说了一遍,道,“我只是不明白,娘娘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为此事发愁的?”

  旭琉回想起那天风吹得桌上的纸张乱飞,是钱明珠帮他捡起来压回桌上的,莫非她就是那时看见了摊在桌上的折子,故而特地去指点迷津?

  一念至此,心中升起股很复杂的情绪来,有点不悦,有点赞叹,更多的是惋惜与惭愧。

  她为什么不直接对他说,反而要借由下棋告诉他的属下?做的如此隐晦,是不愿邀功,还是另有他意?

  越想越紊乱,今天真是过于放纵,喝太多了。于是丢下依旧狂欢的下属们,掀帘走出大厅,被外面冷风一吹,整个人顿时清醒了很多。

  不知不觉中走到一扇门前,看见匾额上“沐阳殿”三字时,才惊觉自己竟然来了钱明珠的住处。门半开着,里面灯光昏暗,冷冷清清,几个宫女正围着火炉小声说话。

  是了,她去净台寺了,还没回来。

  从没见过她这么奇怪的女人:有倾国的美艳,却好象从不以美色自傲;虽然出身卑微,却举止端庄高雅,连贵族名媛都比不上;说她大度,她却明白白的告诉他新妃娶进来让她觉得尴尬,因此要躲到寺庙里去;说她小气,但自她入宫以来也没见她对其他妃子佳丽有所苛责。

  她能入选,是因为风丞相的推荐,而据密报,风丞相受了钱家的好处,而且宫里上上下下每个关节每个人,都收了钱家的银子,才使她一帆风顺的通过初选复选,最后走到父皇母后面前。

  他自小就厌恶这种官商勾结的龌龊行为,因此未见面前便对她有了几分偏见;后来听说她在金殿面试时表现出众脱颖而出,深受父皇赞赏时,更是直觉的认定这个女人居心叵测不可轻视;再接下去便是大婚之日,凤銮轿内走出的袅袅新娘竟是那般个天香国色,令俗尘惊艳,在震撼的同时亦隐隐察觉到了危险;洞房之夜弃她而去,是想证明自己依旧镇定清醒,绝不会为美色所惑,臣服于她;可花园折梅,众目睽睽下虽斥责她有失尊贵,却不得不承认那种美丽真是教人无从抗拒,连他也不能例外;书房内她第一次主动来找他,向他提了两个要求,如果说第一个要求还让他有所戒备,认为她在欲擒故纵的话,第二个要求则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敲碎他所伪装的冷漠与疏离,怜惜之情就那样淡淡的溢开,没法遏止;最后是娶德妃的晚上,送走毓琉后两人并肩而行,交心相谈,就象认识很久了的朋友,可是话没说完,后门已开,她幽幽而去,把一声叹息久久的留在了他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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