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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经过草庐时,她看了看那间简朴的草庐,透过敞开的门户,恍惚看到屋内静静伫立着一道火红的身影,她惊“咦”一声,瞪大了眼再仔细一瞧,屋子里空荡荡的,哪有半个人影?许是眼花了!她释然一笑,举步,径直奔着城门方向而去……

  等她走远了,草庐门口火红的身影一闪,一人倚靠在了门边,凝望远去的纤盈背影。

  风儿清清细细,牵起人儿长长的衣袖,如一抹火红的云片儿,兀自于清风中洒脱飞扬,袖中冰玉般莹莹剔透的手,悄然握紧一小片艳红的衣角,透着淡淡光泽的唇瓣微启,一声呢喃,风儿亦醺然迷醉——

  “……情梦……”

  呢喃声引得树梢上一只雀儿歪头看看草庐——门口空荡荡的,一阵风儿悠悠旋过……

  扬州城,城门口。

  多!很多!非常多……的人!

  招亲状贴出的第三天,这里的气氛就有些不同寻常!

  一圈栅栏把围观的人群隔开,栅栏内,招贤庄的护卫排成左右两条长龙,手中的钢刀举过头顶,明晃晃的刀刃左右交叉横阻着中间唯一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正是敞开的城门!

  城门口摆放着几张椅子、茶几,招贤庄的几位大人物端坐在椅子上,品着茶,看热闹,一派悠闲,却把个城门口堵在了背后!

  原本贴于城墙上的一纸招亲状,今日被挪到了城门上方——提有“扬州”二字的拱形门洞上!若想揭下它,不但要通过钢刀阵,挡住城门的那几位大人物也是不容小觑的。倘若侥幸通过这些障碍,飞身跃至门洞上方揭招亲状时,还得当心城楼上埋伏的弓箭手。

  滴水不漏的防范,显而易见的用心!招贤庄的人是不打算让情梦活着离开扬州!

  城门两侧分别搁置两件惹眼的东西——一口黑乎乎的薄皮棺材、一辆驼着火红花轿的马车!

  棺材是广英杰诈死逃婚时“睡”过的那一口棺材,送嫁的马车则是情梦来扬州当天,遗忘在招贤庄门口的那一辆马车!一黑一红,触目惊心!

  外围的人群“嗡嗡”议论着什么,招贤庄的人则在耐心等待。

  日上三竿,拥挤的人群内突然一阵躁动,人们惊呼着纷纷让出一条通道。

  于荣焉往人群里一看,嘿嘿笑道:“瞧!咱们的‘翠花’来了!”

  身穿新嫁衣的情梦正一步步从人群中走来。

  看她今日的穿着打扮,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冷嘲热讽!

  情梦脸上依旧端着清雅婉约的微笑,镇定自如地走出人群,无视那明晃晃的钢刀,继续前行!

  广招贤打个手势,那两排交叉横阻的钢刀暂时分开,情梦畅通无阻地穿过钢刀阵,至城门前,止步,瞅着招贤庄的大人物们,温温绵绵地笑道:“为了本宫的终生大事,诸位不眠不休操劳三日,真是辛苦了!”

  “哪里、哪里!”于荣焉皮笑肉不笑,“于某遗憾的是,扬州城内长了眼睛的男子都不愿娶你为妻!”

  “哦?”情梦故作惊讶,“你是说扬州的男人们都是有眼无珠、不辨是非、不识奸人,糊涂得很喽?”

  “是你自己犯糊涂!”广英杰大声嚷嚷,“你穿这一身红嫁衣来做什么?你以为今日还会有人来揭招亲状?做梦去吧!”情梦瞥了他一眼,道:“咦?这不是招贤庄英年早逝的少庄主吗?我还没刨你的坟呢,你这是自个儿蹦出来的?真是大白天见了鬼!”

  “你!”广英杰头发险些竖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唉——”情梦长叹一声,“本宫原以为贵庄最厉害的一门绝学是‘手刃’,以手为刃,霸道得很!今日方知,贵庄最厉害的招式居然是……”

  广英杰耐不住性子,追问:“是什么?”

  情梦一本正经地答:“变脸啊!这可真是一门绝活!活人变死人,死人又变活人;善人变恶人,恶人又变骗子。老的小的统统都是变脸鼻祖,可真是绝了!”又一指城门上方的招亲状,道:“本宫看到现在,实在是分不清,你们一家子是人变作了鬼呢?还是鬼装作了人?怎么净说些鬼话!”

  “你你你……你才鬼话连篇!”广英杰气得舌头打结。

  广招贤摆一摆手,示意儿子稍安毋躁,“杰儿,让个姑娘家站在大太阳底下陪你耍嘴皮子,不是难为了人家么?可不要让旁人笑话咱们不懂待客之道。”

  一听老父言中之意,广英杰眼珠子一转,挺着胸,端起架子大喊:“来人!来人啊!”

  几名护卫匆忙上前。

  广英杰指指城门右侧那口棺材,大声吩咐:“你们几个还不快快请客人到那边躺一躺,歇一歇!”

  “且慢!”

  不等护卫上前,情梦往后退开一步,盯着广招贤,不温不火地说:“你那鬼儿子用过的东西,本宫嫌它太脏,不过本宫站着也确实有些累了,不如,你把椅子让一让,给本宫坐了罢!”

  “抱歉!”广招贤啜一口茶,气定神闲地说,“这儿没有多余的位置能容得你坐!”

  “翠花啊!”一旁的于荣焉放下茶盏,叹道,“没地儿让你坐可怨不得咱,是你纵火烧得本庄只剩了这几张椅子,罚你站着好好反省,也是应该的!大家说是不是这理儿?”

  围观众人一听,纷纷称“是”。

  “纵火伤人,这样的女子站都不必站了,干脆自觉到棺材里躺着去!”

  人群里有人兴风作浪,煽动众人纷纷将矛头指向情梦——

  “不错!这样的女子,老庄主何须与她客气?”

  “瞧她这一身打扮,莫非还以为有哪个汉子愿娶她?”

  “昨日倒是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人,想揭下招亲状呢!”

  “哪个?哪个?”

  “还会有哪个,不就是扬州城内那个臭名昭著的软骨头酒虫嘛!”

  “哈哈……这人又是醉糊涂了吧?”

  “那酒鬼今日怎么不来?不然又有好戏看喽!”

  “他来了可不得净出笑话?哈哈……”

  十人起哄,百人呼应,一个个都没瞧仔细——混在人群里第一个兴风作浪的正是自称“斗勺”的粗汉!

  止不住的喧哗,人群里时不时蹦出些难听的字眼,唾沫星子铺天盖地,换作旁人,怕是早就受不住这千夫所指,羞愤地一头撞墙去,偏偏情梦仍镇定自若地站着,不慌不忙地取出那尊鬼脸罗刹像,高高举起,正对着喧闹的人群。

  人们突然安静下来,怔怔地注视着她手中的鬼脸罗刹。

  “知道这是什么吗?”情梦轻轻吐出三个字,“黑白令!”

  猛然一片抽气声,人们骇然变色。

  “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翠花,一个寻常女子,怎会有永尊门的黑白令?”情梦目光澄澈,大声说,“本宫正是朱雀宫宫主情梦!正因朱雀宫接到了此令,广招贤才谎称大儿子已死,小儿子又送于拜把兄弟,急着与本宫取消婚约……”

  人群里却有一人大喝:“刁婢!任你巧舌如簧,咱们绝不信你一字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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