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乐琳琅 > 扬州招亲状 | 上页 下页


  里头那人想必是听到了“朱雀宫”三字后,吓得不轻,一时半会儿没敢吱声。

  斗勺等得不耐烦,再次敲门催促,里头才给催出来这么一句:“她来做什么?”

  斗勺两眼一瞪,口气“冲”了起来:“不是说了么,宫主是前来拜见广老爷子的!”

  一阵沉默,门里头又没了声响。

  斗勺憋着一肚子火,使劲敲门,粗着嗓门大喊:“开门!再不开门,休怪斗某拆了这扇门!”

  狠话一搁,里头才有了动静,一阵落闩声中,宅门被人自里头打开了。六七个人迎至门前,一字排开。斗勺左右一瞄,好家伙,招贤庄的大人物们已全数出动,列队门前“恭迎”贵宾!

  这些人统一穿了身麻质丧服,居中的一位黑须老者一脸悲痛地望着斗勺,以沉重悲伤的口吻说道:“朱雀宫宫主亲临寒舍,老夫深感荣幸!但,老夫前几日就已派人捎信与宫主,信中已详细说明犬子于十日前染疾不治身亡,招贤庄正值守丧期,暂不接客,宫主与犬子的婚约也应立即取消。

  “宫主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理应再觅佳偶。老夫只恨造化弄人,无缘与宫主结成一家!宫主千里迢迢而至,老夫竟无暇招待,这是老夫之错,尚请宫主见谅!”

  这一番话是把该说的都说完了,话虽客套,却刻意划清了招贤庄与朱雀宫之间的界线,撇清了两家的关系,言中更有逐客之意。

  花轿里的人儿脾气倒也好得很,主人已下了逐客令,她却四平八稳地坐在轿子里,不吭声。

  斗勺显然没有那份好脾气,他重重哼了一声,道:“我家宫主与招贤庄少庄主的这门亲是老一辈订下来的,哪能说退就退!信,我们是收到了,但一来我家宫主已年满十八,二来招贤庄也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少庄主。因此,这门亲事还是得尽快操办!”

  一听“招贤庄也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少庄主”这话时,站在广招贤身侧的一名美妇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瞪着斗勺,吃吃问道:“你、你是说,你家宫主想要嫁给我的雄儿?”

  斗勺微哼:“本无不可!”

  “可、可是我那雄儿才刚满月啊!”这美妇是前年刚嫁入招贤庄,替补了病逝的庄主夫人的位子,今年才为广招贤添了一子,此子名唤广英雄,前几日刚满月。

  让个尚未断奶的婴儿去娶个十八岁的女子,这事儿也过于荒唐,难怪那美妇一脸骇怪,她忙将求助的目光转向身侧的夫君。

  广招贤大笑:“宫主这是与老夫说笑吗!”

  “你看我家宫主像是在说笑吗?”斗勺竖起大拇指一指身后那顶花轿。十日前,招贤庄当家的这只老狐狸派人送来一封书信,想以大儿子已死为由取消婚约时,宫主就已想好了对策,这才千里迢迢、刻不容缓地赶来,也正是前来逼这班人履行婚约的!

  广招贤其实早就看到自家门前那顶极其醒目的花轿了,只不过,朱雀宫在武林中的地位以及实力皆高出招贤庄一筹,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随随便便去开罪人家,能客套的尽量客套,口头上总得说得婉转一些,毕竟人家还是个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何况女孩子家面皮薄,总得给人家留条退路吧!这是他原先的想法,但他又怎会料到,这女孩家居然堵到他家门口来,还摆出这么一副咄咄逼人的阵势。火红惹眼的大花轿都竖到门前来了,这不明摆着逼他认了这门亲吗?

  眼下他是进退两难,一时半刻也想不出应对方法来。倒是站在一旁的二庄主于荣焉灵机一动,想到了对策,他便故意咳嗽一声,当大家将目光转向他时,他才一脸惋惜地叹道:“大庄主啊,早知宫主肯委屈自己下嫁于咱们的英雄,你就不该于日前答应将英雄过继给长孙兄了。唉、唉!这么一场旷世姻缘就在你的一念之差下错失了,怎不让人扼腕啊!”说着还连连摇头叹息。

  广招贤则听得一头雾水,他的小儿子几时过继给长孙一净了?自个儿的心头肉,他怎舍得割让!不过,他也算是老江湖了,于荣焉只冲他稍一眨眼,他便会意过来,连连颔首,“是啊、是啊!这实属憾事一桩!但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老夫既然已将英雄送与长孙兄了,也只能对宫主说声抱歉了!”说“抱歉”二字时,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心想:自个儿的话都说到这分上了,人家也该死心,回她那个朱雀宫了吧?

  斗勺看这二人一唱一和,矫揉造作,心中反感之至!而那位平白多了个儿子的长孙一净却缩在于荣焉身后,闷不吭声。看得出招贤庄这几位大人物是下定决心要取消这门婚事了,连个门都不让人进!真是一伙见风转舵的老滑头!

  斗勺硬是压抑着满腔怒火,学这班老滑头扯起嘴皮子,唯妙唯肖地仿效出一脸虚伪的笑容,回敬一句:“老庄主的二子中,丧了一子,又送了一子,广家的香火是后继无人了!不过,难得老庄主这般豪爽大方,斗某人真是佩服!嘿嘿,佩服!”光说佩服也就罢了,他偏就在佩服中间夹了两记冷笑,白痴也听得出这弦外之音!

  广招贤顿觉老脸挂不住了,区区一个右护法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取笑他?岂有此理,“斗护法!我这招贤庄可不是你耍嘴皮子、撒野的地方!你可得放明白着点!”

  喝!恼羞成怒的这位可算端出了当家的派头与架子来。不过,有些人可不是他能唬得住的,这不,坐在轿子里半晌没吱声的正主儿此刻发话了:“老爷子此言差矣!”

  如棉花般轻轻柔柔的语声一落,广招贤刚摆出来的威严架势立即收敛,转而换上一脸长者所应有的温和笑容。只听他呵呵笑道:“情梦姑娘,此话怎讲啊?”

  轿门帘微掀,一身新娘打扮的情梦自轿中走了出来,莲步轻盈,身姿袅娜,玉容含笑。好一个窈窕淑女!招贤庄那几个大男人的眼中多了几许惊叹。

  “情梦见过老爷子和诸位前辈!”

  情梦徐徐行至这班人身前,裣袂冲着招贤庄的大人物们大大方方施了一礼。

  “快快请起!宫主行此大礼,真是折煞老夫了!”

  广招贤急忙来扶,双手即将碰触到佳人的玉腕时,身侧那美妇突然大声咳嗽起来,一面咳,一面悄然伸手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经夫人这么一暗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出轨,忙讪讪地收回手来。

  美妇暗中搞的小动作,恰恰被情梦尽收眼底,她也没有忽略二庄主他们几个见她行礼时冷着脸、不愿搭理的模样,可她依旧笑容不减,续着方才的话题说道:“老爷子命我那属下放明白些,这话就大错特错了!您想啊,今日来您这儿的若是个明白人,老爷子您就难自圆其说喽!”

  “什么意思?”广招贤脸色丕变。

  情梦一指宅门上方,道:“贵庄既然是在为少庄主守丧,七七四十九天未过,怎不见庄门前悬挂的招魂灯呢?”

  通常大户人家一旦亡了至亲,守丧期内,其门上必会悬挂两盏白灯笼,意为招魂。既无招魂灯,亦无黑白挽联,这哪像是家里死了人?

  广招贤没料到这小女子的心思如此缜密,竟难倒了他。幸好他的智囊——二庄主于荣焉脑筋转得快,立即想到了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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