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乐琳琅 > 鸿门招婿宴 | 上页 下页


  “哎呀!不好!我出门时忘了关灶上的火,这茶您先自个喝着,小的告辞!”

  “……哦。下次遇上难事了,再来找我,本城主不嫌啰嗦不嫌麻烦!哎,瞧着路,小心点,走慢些,别磕着,慢点走……”

  嗖咻——

  门里急惊风似的蹿出一人,脑门子上直冒烟,火烧火燎般惊逃而去。

  见此情形,独孤吹梦也不急着进门,斜身倚着门柱,低头盯着自个鞋尖,叹一口气,喃喃自语:“轻松打发一个找上门来啰里八嗦的麻烦之人,‘不嫌啰嗦不嫌麻烦’的主人家,翻转于手掌上的当真是好一式斗茶之术,温火煮沸,烫得人五内俱焚也叫不出苦来,高明!委实高明!”

  琴声悠悠荡来,门里佳人笑,“隔着门闻一闻,便能闻出门里煮茶人烧的几成火候,倒也不是个俗气的人儿!小女子有幸,平生逢一知己,不妨进来坐坐,品一盏香茗。”

  嘎吱——

  半掩的门扉徐徐敞开,门楣上一串贴有招魂符的风铃荡出奇特的响声,如同喊潮人在海边吹起海螺敲响龙鼓,召唤海上泛舟渔猎的人快快归岸。闻得招魂铃声的人,脑海里瞬间浮出一个画面——惊涛骇浪,海边悬崖上,渔家女高高拎起一盏风灯,殷殷亟盼出海的丈夫归来,并向海的远方呼唤,切切呼唤,声声萦魂!

  招魂铃声催人往前走,独孤吹梦举足时往门里一看,心头猛然一惊,钉足原地,进退两难。

  “真像在梦里……”茶居里一张琴案,坐在那里抚琴的女子竟然穿着一袭红嫁衣,清雅婉约的容颜,明眸慢转,笑得很婉约,“三年了,只有在梦里,才能见你!”轻柔婉转的语声,几多感慨,些些神伤,女子念出了《离思》中的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记着亡妻,三年都不曾来看我一回!”

  “……试灯,果真是你!”门外之人像是痴了,痴痴地看着门里一颦一笑、清扬婉兮的女子,唇边逸了烟丝般缥缈的轻叹,“我原以为……此生再难与你相见!”

  撩拨了琴弦,音色微乱,痴情婉约的试灯姑娘,笑里泛苦,“你与妃衣姐姐完婚那日,我也曾心灰意冷,甚至……”

  “甚至剪了一绺青丝……那日我收到你拖人捎来的青丝断发,我、我……”低头盯着鞋尖,牙齿咬在下唇,咬得唇色发青,他连吸几口气,才缓缓开口:“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了……”

  “我的确死过一回!只是被幻城的端木城主所救,这些年,端木城主他、他……他待我很好!”在他避开她的目光时,她却凝眸留意于他表情间细微的变化,“端木城主于我有救命之恩,还将城主之位传于我,只盼、只盼有朝一日,我能为他披上红嫁衣……”

  抬头,看看她身上所披的红嫁衣,独孤吹梦强颜一笑,“怎么不早些说,我也好带些贺礼……”

  “你、你……”琴弦紧扣在指尖,勒出血痕,试灯依旧笑得温温绵绵,吐出的语声却有些颤了,“你当真舍得让我出嫁?”

  “我、我……”再次避开那双秋水明眸,独孤吹梦黯然神伤,“我不舍……又能怎样?”妃衣死了,虽然知道试灯还在等着他,可是,一想到妃衣是怎么死的,他就无法解开心结!

  “不舍?”眸子里亮了几分,似乎有了某种决定,见他不进门来,她就主动迎出门去,双手捧着一卷画轴,“这是鸿运山庄仇二爷托人送来的画轴,仇二爷委托我,想让我亲手把画交到你的手中。”

  独孤吹梦听得一愣。鸿运山庄?仇二爷?她叫他来这里,与她相见,难道并非是请他喝一杯喜酒,只是为了旁人所托的事?

  他接来画轴,展开一看,突然之间变了脸色,“这、这是……”

  “仇二爷说这是他女儿的画像。”她也曾打开画轴看过,画上女子模样体态,竟然与妃衣姐姐一模一样!鸿运山庄发榜告示天下,仇二爷想把女儿嫁给独孤吹梦,她看过这张画后,心中也明白,这张画一旦交到他手中,他必定会去鸿运山庄参加招婿宴,必定要亲眼看一看画上之人的。

  “这张画,为何……”为何要让她亲手转交给他?

  “仇二爷做事,向来惊人!”他不说,她也明白。江湖中人都知道她心仪于独孤吹梦,只因妃衣与他相识得早,她便黯然退出。而今妃衣病逝,仇二爷想嫁女儿为他续弦,居然把女儿的画像送到她手中,由她来亲手交给他一幅酷似妃衣的女子画像,让他不得不赴鸿运山庄参加招婿宴。这样的事,若是换作旁人,不生气也得婉言谢绝,偏偏她还真个接了委托,真个把画交到他手中。

  “她不是妃衣!”试灯慧黠地眨个眼,“不过,我也想看看这位仇姑娘,看她与妃衣姐姐相似到何种程度!”冰雪聪明的女子自然不会做无聊的事,眼下,画已送到,他若要参加招婿宴,就是向世人表态——独孤公子有续弦之意,但,仇二爷的女儿不是妃衣,这一次,她也有理由不再退让!

  “不是妃衣?”独孤吹梦怔怔地看着画中女子,心中惊疑不定。妃衣确实死了,可这世上当真会有与她如此相像的女子吗?

  “我已吩咐人在城门口备好马车,你何时动身?”风铃轻摇,茶居的门已被她关上,明眸里款款深情,始终落在他身上,“梦,我随你同去!”

  那是为他续弦而设的一场喜宴,她竟然要陪他同去?!

  啪嗒!画轴不慎滑手跌落,他怔怔地看着穿一袭红嫁衣、巧笑嫣然的她,简直已说不出话来。

  穿了新嫁衣还未拜堂,新娘就要携旧情人逃跑?!唉、唉、唉——看来今日,那位前任的端木城主,怕是要空欢喜一场!

  第二章 途中风波

  咯哒、咯哒——

  清脆的马蹄声响起。

  一辆轻便的马车徐徐驶来,停在村口一家茶铺外,赶车的少年一身布衫,头戴斗笠,偏着脸往茶铺里头望了一眼。

  乡间茶铺,平素只供路人歇脚纳凉,生意甚是清淡。少年跳下车来,走至茶铺门前,也不入内,招手示意店家上前,给几个铜板让店家端出一碗冰镇酸梅汤,他双手接来,回到马车上,轻唤:“妹子,渴了不?快将这碗汤喝了,解暑。”

  “梦,不要叫我妹子!妃衣姐姐不在了,你我何必以兄妹相称?”

  车厢门帘微掀,探出一只纤纤素手,接过少年手中那碗冰镇酸梅,门帘垂下。片刻,帘子再度掀开,仍是那双素手,捧着半碗汤汁递了出来,车厢里头响起轻柔婉约的语声:“我喝不完这一大碗,余下的半碗,你代我喝下,可好?”

  独孤吹梦轻叹,似是无奈,伸手接了碗,仰起颈项饮尽半碗冰镇酸梅汤,冰凉爽口的汤汁滑入喉中,那滋味固然美妙,却远远不及碗口吻染的一缕如兰幽香,饮这半碗汤汁,恰似贴吻了佳人唇瓣的芳香余温,与众不同的滋味,他尝来,甜中也有几分酸苦。

  看他将汤汁饮完,车内的人儿又伸出手来,纤纤嫩指捻起一条丝帕,细心地擦去他唇边沾的汤汁。香帕轻柔地擦过唇瓣,独孤吹梦冠玉似的脸蛋晕红,看似腼腆的薄红,实则心中有些微恼,“试灯,女孩家不可如此!”

  “妹子体贴兄长,有何不妥?”

  拿他的话来反问,他自是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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