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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豆丁掌勺往锅里炒弄一番,咧着一口白牙,憨笑着给当官的这位上了一盘香喷喷的肉丸,而后站在一边,两手往沾油的围裙上一个劲地搓,老实人是笑呵呵等人品尝这盘色香味形俱全的红烧肉丸子。

  东方天宝却不忙着招呼大伙儿来大快朵颐,只掂了一根筷子敲着碗口,借着酒兴又癫不隆咚地唱开了:“有酒有肉赛神仙!子勋,来开荤哟——”

  说曹操,曹操到!

  陪着“许仙”去寺外寒潭练泳技的子勋直熬到暮色迟迟,才满脸疲惫地拖着酸软的两脚回来了,到了寺庙后院放眼一看,喝!桃树林里七零八落坐着些人,摆着些桌椅板凳,搭着些锅碗瓢盆,飘着些酒香肉香,十七个钱囊空空、肚囊空空的银鹰护卫盯着一盘肉丸子猛咽口水,当真“穷”凶“饿”极!桌子前坐的那位身上松垮垮地搭了件县令袍服,眯眼打着酒嗝,见他来了,便举起一根筷子,懒洋洋打个招呼:“子勋,过来。”

  好嘛,他今儿累了一整天,当主子的倒是闲得慌,挑个桃花林子摆起飨宴来着?子勋黑着脸蹭到主子身边,憋着气一声不吭。东方天宝笑眯眯地往他身后一指,“许仙怎的没来?”

  众人这才发现子勋背后少跟了一条水蟒。

  子勋低着头,憋闷了半晌才哼出个声:“它自个溜了。”主子一声令下,他是万般无奈地拖了“许仙”往寒潭里一放,整日便呆坐岸边,天一黑,不见“许仙”上岸,他还得下水将它捞回。如此折腾,真不知练了泳技的是哪一个?今日可好,连一条蟒蛇也不堪折腾,趁他一个不留神,竟钻入草丛偷偷开溜了。等他去找,它早已躲得不见了踪影,他搜遍后山,累得两脚酸麻,也没能逮回逃兵,只得硬了头皮来主子面前领罪。

  东方天宝一听这叁号奇兵居然开溜了,竟扑哧笑出声来,不仅没有责罚子勋,反而笑嘻嘻地指着桌上一盘肉丸子道:“不就是溜了条蛇嘛,子勋无须自责,来来来,忙了一天,快坐下来尝尝这肉丸。”

  子勋惊异地瞄了主子一眼,琢磨着这人是不是醉了酒脑子不灵光了,居然给失了职的属下夹菜犒劳!瞅着夹到碗里的大块大块肉丸,他的肚子里就“咕噜噜”叫嚣起来,抵不住美食的诱惑,持筷夹个肉丸一尝,舌头险些一块儿吞下去,滋味那叫一个美!筷子一持就再难搁下,众人数着他吃进嘴的一个个肉丸,眼都急红了,他偏就只管自个儿吃个香,吃饱了再撑几个,啧!这肉可真鲜真嫩,入口爽滑。埋头猛干一通,肉盘子见了底,他打个饱嗝,心满意足搁了筷子,主子挑这当口又来关怀一番:“吃饱了没?”

  “嗝……饱了饱了。”肚子都吃撑了。

  东方天宝支手撑着下巴颏儿,笑眯眯地问:“许仙的肉嫩不嫩、香不香?”

  被主人喂饱了的这位舒舒服服往椅背上一靠,轻拍发胀的肚子,脱口刚答个“嫩”字,舌尖冷不丁被两排牙给卡住,整个人腾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活像一只被人踩了脖子的鸭,快要断气似的怪叫:“嗄?许仙的肉?!”

  东方天宝起身上前拍拍他的背,帮着他顺顺气,真个关怀备至,“你每日拖着一条上百斤重的蟒蛇来回走,确实辛苦!主子给你想了个法子,索性让‘许仙’与你紧密地合为一体,往后练泳时不就省事多了?”

  子勋被他拍得岔了气,“咳……不、不成!属下奉相爷之命前来……咳咳,绝不能参与竞赛!”一旦参与进去,不就是与相爷对着干了?

  东方天宝摊开手道:“不参与也行,你把叁号奇兵还来!”

  绕了一个大圈子,最终还是逃脱不了被新主子坑蒙拐骗落入圈套的惨痛下场,子勋连打几个嗝也没能顺过气来,两眼一翻,一脑门栽地上,活活被主子给气晕了。

  念奴娇轻轻叹了口气,盘起的发髻不仅歪了半边,发丝也松散垂落几绺,正想拔了钗环重新梳一遍,手中的梳子却被那“漂亮的草包”接了去,她心口漏跳一拍,以为他接了梳子想为她梳发,哪知等了片刻不见动静,讶然抬眼,却见他手中把玩着那把梳子,笑吟吟地瞅着她头上梳歪的发髻,含笑的眸子似乎看穿了她微乱的心绪。被他笑得心头莫名发慌,她冷下脸瞪他一眼,夺了梳子转个身,忽见桃花林中又多出一个人——光溜溜的脑袋,一串光溜溜的佛珠紧攥手中,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寺中住持!

  老方丈一入林子,见了这大开荤筵的场面,脑门上就冒了丝丝青烟,怒目一瞪,佛门一记狮子吼,林中众人作鸟兽状四处散去。

  翌日,子勋苦着脸万般无奈地去了寒潭练泳。十七个银鹰护卫一大早就躲得不见人影。小耗子出洞溜了一圈,居然把厨房里几十袋大米驮背上往寺外跑,身后立刻跟了一串追口粮的和尚。

  念奴娇见了这滑稽的场面,反而叹了口气。昨儿个她就问过小耗子:为何如此卖命?想不到这孬种的太监竟答了一句:“大大大人说了,校场竞技时,咱家只要赢赢赢个一回,万岁爷就会开开开恩,删了咱家的奴籍,还咱家一个自由身!”这是一个奴才心中最真切的渴望!当时她便看到他说这句话时目绽异彩,身板儿也稍稍挺直了。

  “自由身……”抬头望向广阔无垠的碧空,她脸上竟也有几分憧憬之色,一只手隔着衣襟悄然贴了一下纹在胸口的婆罗门花,轻轻一触,却如同被烙铁烫了一下,灼烧炎热的感觉由肌肤深入心坎,一声渺不可闻的叹息飘在晨风中,她挽袖往寺外一片林子里走。

  四周静悄悄的,走到林中一片空地,并未看到杀生练刀的豆丁,空地上赫然立着一具骇人的骨架,竟是牛的四肢百骸!上前细看,这一具完整的骨架立在那里尚未垮下,肋骨间隙隐隐留有刀削的薄薄痕迹,她盯着这具白森森的骸骨,眸中一片惊骇之色。垂下视线,找不到地上的血渍,她驻足思索良久,仍是一脸不可思议之色,听得林外传来脚步声,才悄然离开。

  返回梵刹的途中,她远远地看到失踪了整整五日的布家大少爷布射正在寺门外低着头来回踱步,良久良久,他仿佛做了什么决定,猛然抬头,钉子似的钉足原地动也不动。恰在此时,东方天宝从门里走了出来,见了门外之人只是笑问:“七日期限未满,你怎就回来了?”

  布射狠狠瞪着他,“咯噔”挫牙道:“你、赢、了!”

  东方天宝淡然“哦”了一声,站在台阶上低头看他,“本官只是让你抛开家世背景,不带任何值钱之物,到贫民窟里住上七日,自食其力。七日后你再回来,本官就不勉强你参加竞技赛。此事不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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