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乐琳琅 > 巅峰对决 | 上页 下页 |
二十 |
|
看主子按着额头慢吞吞站起,脚下逐一踩过那四个装死的布衣,踩得人哇哇大叫,他瞅着却是哭笑不得。 “儿郎们,回家咯!”指了指坡下京城城楼,径自摇晃着身子往下山的幽径上绕出去一段路,他猝然转身,凝神含笑冲着坡上五个人挥手……不是招手,是挥手。坡上五人齐齐怔住了,仿佛这位人镜大人是在与他们告别,不知怎的,这一幕情景竟在一瞬间深深铭入了五个人的脑海,此生怕是永难忘记那人儿独自站在远处冲他们挥手时那一笑,似平波如镜的水面忽有涟漪泛开,圈圈波纹扩散,渐渐消于无形,清澈通透的水面已无一物!笑如虚幻的美,山径上背光而立的人儿身形似乎隐入光晕——透明——消失! 不祥的预感果成现实! 待到六人进了京城,入住皇城馆舍,当天晚上东方天宝便不辞而别,走时未留一封信,只在桌上堆了满桌的碎银金锭,细细一数,正是当日从相爷府那拨“孝子贤孙”身上敲竹杠得来的数目,一文不少!五个布衣发现他从馆舍失踪,有四人盯着满桌的金银之物,表情似哭似笑。子勋却掉头狂奔出去,追至馆舍外,但见街上冷冷清清,夜空明月一点,再无那人眸光淡转、素衣飘飘的音容身影,他突然跌坐地上,仰天长叹…… 子时末,苍龙门街漆黑无人的街道上忽来轻捷的脚步声,一道人影晃闪在街上,月光将那影子长长地投在青石板的地面,孤单寂寥。 人影走到一座官邸前微微停顿一下,似乎在看屋檐下悬挂的两盏灯笼照亮的那块门匾,匾中“明镜清鉴”四字正大方严,字体金漆已然剥落大片,斑驳沧桑。 轻叹声飘于凉凉夜风中,人影走远。 苍龙门街尽头宏伟宫墙,东面便是宫城的苍龙门,一个小太监站在宏伟门洞外似乎在等候着什么,一手拎了彩绢宫灯,一手平端着红木匣子,听得一阵轻捷的脚步声,他举高灯盏照了照远远走来的那道人影,神色一凛,慌忙跪下,灯盏搁于地上,他双手平端高举了红木匣子,尖着嗓子冲来的人道:“人镜大人,万岁爷体谅大人塞外千里奔波,多有劳累,赐酒一杯,给大人提神。” 东方天宝走到近前,看了看红木匣子里一只翡翠杯,杯中酒无色,闻来似是梨花酒,滴翠青旗的梨花酒竟是无色?清冽的目光从震荡波纹的酒水上挪移下去,看太监端匣的手微微发抖,心中已了然——“梨”谐音为“离”,原来皇上也不忍强加罪名于清誉百年的人镜府,只在暗中赐酒……离人之酒,无色无味,饮者无声无息中消隐人世!唇边一点淡笑,他接过酒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从袖中掏出金蔷掷于木匣之上,“领我见皇上!”穿过九龙门,进入正德殿,天子负手背向殿门而立,御前一品带刀侍卫肃立左右,气氛凝重之中竟隐隐透着肃杀之气! “皇上。”东方天宝往前走几步,眼前刀光一闪,侍卫已拔刀出鞘,刀锋交叉将他挡下,与皇上隔着约三十步的距离,他砰然跪下,“皇上不愿纳谏,便非明君!” 神龙天子负手仰头,望着殿内金柱上盘龙纹雕,微叹:“三年前,无忧初次入朝为官,明珠美玉般的少年,锋芒毕露,进得殿内,与朕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般口吻……”臣子肃容庄态词严义正,当面谏诤,字字在理,哪怕他牙根发痒又气又恨却也无可奈何,“罢了,无忧有什么心里话,但说无妨!”天子转过身来,温颜微笑。 东方天宝跪在天子面前,忽然道:“臣给皇上讲个故事……” 神龙天子眉头一皱又松,“讲!” “很久以前,南方有个部落首领,他与村民居住的地方青山如黛、秀水轻盈,村民在他的带领下渔猎耕种,丰衣足食,和乐融融。有一天,他登上了一座巅峰,极目眺望,看到广袤、富庶的西方部落,便订出西行的宏大计划,率兵出征,占领更多的沃土——瑶草琼花的东方部落、山高河阔的北方部落……欲望膨胀,每到一处,战火燃遍了大地,为了一个暴戾贪婪的首领,人们互相残杀血流成河……带兵数十年征战,夺了无数沃土,两鬓渐白的首领回头去看走过的路,吃惊地发现他征战半生得来的锦绣江山竟不复存在,只见战火燎野后的满目疮痍、遍地尸骸,天地昏昏、哭声震野,国不成国,家亦无家!” 神龙天子微微一哂:“这个首领传的是千秋伟绩,大不了重拾山河,整家立国!” “山河动荡,飘萍无根,白发苍苍,行将就木!”东方天宝答这四句,忽问,“夺人之物,他人必不甘心,定要奋起反抗,得民心者方可得天下,乱世之中才出英雄,救民于水火,太平盛世挑起战火,逆民意违正理,最终只能一败涂地!那首领将子民带入动荡战局,他能带到棺中的又有何物?” 天子默然片刻,重又背过身去,“无忧当真是这么想的?” 东方天宝按住额头,微微阖目,轻声道:“皇上今日赐酒与臣,一则是气,一则为忧!” 天子背影微震,不语。 东方天宝身子微晃,猝然两手撑地,急喘几声,“皇上气则气臣擅自做主,未能赴六国逐一竞技,借机让子勋绘制军事图;皇上忧则忧臣与突耶新任女王有过夫妻恩爱情分,邻邦六国又以突耶马首是瞻,臣在不毛山中已能培植新势力,况且塞外之行又与六国交好,若臣想得天下……实非难事!” 天子一叹:无忧确是他心头隐忧! “皇上今日赐臣一杯酒……实是……”喘息声渐弱,昏沉的视线里泛开一片猩红,“实是想逼臣谋反!” 天子背影又是一震,看不到表情,语声却越发温和:“朕怎会逼你,你是朕的无忧啊!” 无忧?心口猝然紧窒,强撑于地上的双手一软,缓缓倒下身去,眼前泛黑难以呼吸,出口的声音支离破碎:“……皇上知、知臣不……不惧百毒……一杯离、离人酒只、只为……逼臣……谋反……皇上不忍……不忍杀臣……又不得不拔……心中刺……只能逼臣自、自寻……死路……” “朕知无忧并无私心,只是朕不放心。”天子听得背后之人声音异常,本想转身,却忍了下来,人镜府向来是皇室中人心头的一根刺,况且无忧能以谋略睥睨天下,这情形像极了当年的太祖与东方军师,二人看似唇齿相依,实则提防猜忌不断,唇齿磕碰互咬,最终……唇亡齿寒! 天子眼中顾虑未消,口中却是长叹:“朕确实不忍伤你,今夜只是试探一番罢了!既是错怪了你,朕自罚一杯如何?”惊才绝色之人,获之不易,真个见了无忧他也不忍伤他,既用之又防之。 今夜一番试探,改日又会有几番试探?如此反复顾忌猜疑,何日方休?当真是……伴君如伴虎! 天子背着身子,许久未听得身后有答话之声,心中略感诧异,忽闻侍卫失声惊呼,霍地转身,触目却是那倒地不起的人儿,初时他愕然微震,一步步小心靠近,直至见人儿已然一动不动,身下淌出一摊猩红,这才神情狂震,扑上前去,不顾血染龙袍一把抱起地上人儿,疾声唤:“无忧?无忧!” |
虚阁网(Xuges.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