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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啊,我得去上课了……待会见,亲爱的。”

  我待会儿见到的是晨约。

  她请我喝茶。

  她当然不会只是请我喝茶而已。

  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怕了她吗?就算她一时急了泼硫酸,我也会及时反应躲到床子底下去。

  我都想好了。

  我们在对面坐下,她不发一言。

  我只得开口:“有什么事?”

  “你心知肚明。”

  我叹息:“晨约,你再这样下去,我们三个人都不好过。”

  “是吗?我并不觉得如何不好过,知渊也不觉得。难过的是你一个人吧?费尽心机得到了他,马上又要面临失去。”

  她固执且极端,认定了一个牛角尖,便一直往里钻。

  我叹息一声,终于发现我来错了。

  “离开他。”

  她的声音里有奇怪的冷意,眼神如刀。

  “你一定要离开他。”

  我忍不住站了起来,她已经固执到了偏执的地步,根本讲不通。

  “他不是一样东西,可以让来让去。爱情也不是一件礼物,可以随便送人。晨约,对不起,我还有事,不能奉陪了。”

  她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

  是一把水果刀。

  我震惊得倒退一步。

  她笑着,目光落在那把刀上,温柔得像是在看自己的情人。

  我们坐在这个角落里,上午的茶楼又过分清静,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她掏出刀子。我的大脑提醒我应该大声叫来侍应,起码应该以呼救来赢得别的客人的帮助。可我却只是紧紧抓住椅背,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发不出声音。

  她不动,眼神迷离在刀上,轻轻地说:“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如果没有他,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很多的男孩子向我献殷勤,可是没有一个比得上他……我爱他,比任何人都爱他……他不会离开你,如果你不离开他……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软弱,不再是那般冰冷高傲的样子,反复呢喃:“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在那一刻软弱迷离,眼光落在我身上,整个人如雾一般易碎易散。

  我忽然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猜到她想要做什么——

  我冲上去——

  但是晚了……

  她露出如如云如雾般凄艳的一笑,明晃晃的刀口落在了纤细洁白的手腕上……

  “不要——”

  艳红的鲜血在瞬间冒了出来……

  血那么红,她的肌肤那么白……

  那段情景,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十分的混乱和模糊。

  我捂着她涌血的手腕,她的血沾到我的衣服上、手臂上,腥甜的气味弥漫了我整个感官。我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通知琴知渊这件事的,我反反复复,语无伦次,他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如纸,每一秒钟的时间都如锋如刀,切割着我的神经。

  晨约被送进了医院。

  我茫然地跟在琴知渊身后,他找医生,问护士,一面打电话回学校查晨约家人的电话,我六神无主地靠在墙壁上,紧紧地抱住自己。

  琴知渊又被医生叫去了,我一个人蹲在墙角,被无边的寒冷包围。

  冷意无际无边地漫延出来,我的血管和毛孔都流淌着寒意……

  “西容……”

  好像有人这么叫我。

  “西容……”

  我茫然地抬头。

  一个人站在我面前,可我的眼睛找不到焦距,我看不清他。

  那人蹲下来,“发生什么事了?西容,你到底怎么了?”

  他握着我的肩,把我四散的魂晃回来,我的知觉一点一点回来,眼前的脸仿佛是前世见过,陌生又熟悉,我倒在他怀里痛哭了起来。

  是左居城。

  “西容,到底怎么了?谁在医院里?”

  “阿城阿城,带我走,带我走……”

  在这软弱崩溃的一刻,我的意识模糊得像是初生,我不记得与他的恋爱与背叛,伤心与欢乐,他只是一个认识的人,唯一的一点熟悉成了我的救命稻草。我无法忍受医院里刺目的雪白,呛人的药味,那艳红的鲜血与雪白的肌肤又在面前……

  “带我走,阿城……”

  他把我带到他的住所,给我倒了杯暖暖的红茶,不忘加一片柠檬。

  打开音响,放出悠扬的笛曲。

  他说:“西容,我已经放好热水,你要不要泡一泡?”

  我在浴室里呆了足足三个钟头,出来时,餐桌上已经摆了一条香艳的重庆香辣鱼,两个简单的小炒。他不会下厨,那鱼是重庆老安菜馆叫的。

  情绪安宁之后,我才发觉他仍然记得我的喜好。

  食物满足了我的胃,安定了我的心,我长长地叹了口气,“阿城,谢谢你。”

  “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一笑,那说不出的酸痛劲儿又在心里冒出来了。

  “西容,告诉我好吗?”

  这就是他与琴知渊的不同,琴知渊不会这样问你,他会让你自动地慢慢把心事说出来……哦,琴知渊,他现在应当陪伴在晨约身边吧?

  “阿城,别问了好吗?”我拨弄着台灯上的流苏,问,“左太太呢?不在家?”

  “我们已经离婚了。”

  “什么?!”

  虽然曾经恶毒地诅咒过他们的婚姻,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它会结束得这么快。

  “结婚后的第三个月,我们分开了。因为我们都明白对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果然是快餐时代。爱情可以快餐,婚姻也可以。

  看着他深深的目光,我十分不自在,连忙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医院?”

  “有个同事出了车祸,我去探望他。”

  “哦,这样。”

  两个人都没什么话了,相对无言。

  一年之前,我们还是亲密无间的恋人。

  呵,是,一年了,时间多快啊。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还恨他入骨,但今天,他在我心里已经成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时间总有无穷法力,再深的伤痛也能治愈。

  我向左居城告辞,谢绝他的相送,自己打车到医院。

  晨约正在安睡,旁边有一名中年女子,我上前,唤:“阿姨,她好些了吗?”

  她站起来,拘谨地低声说:“小姐已经睡了,医生说问题不大,只要好好调养就是了。”

  “哦。您不是晨约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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