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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你至少要剖开它的肚子,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啊!”

  “这样不也能拿?”

  “……算了,”少鸾放弃了要这个助手的打算,“看来你除了下面条,什么都不会。”

  “在我们那儿,会下面就够了!”玉棠眨了眨眼,“我倒一直听说上海男人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一直想见识见识呢。”

  晚餐是红烧鱼,炒青菜,炒菱角以及一碗蛋花汤,最后端上来的是冰糖莲藕。莲藕里塞了糯米一起蒸熟,上锅时浇上冰糖汁。

  少鸾问:“味道怎么样?”

  玉棠放下筷子叹了口气,“看来你除了会蒸这道藕,什么都不会——鱼太腥,菜太生,菱角太烂,汤又太咸了……”

  少鸾挑了挑眉,瞪了瞪眼,终于还是忍住,“……第一次能烧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那这藕你不是第一次烧?”

  “藕我见人烧过……”他抱臂,脸上作昂然状,“以我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下次再看别人烧几回菜,便可成大厨了。”

  “既如此,给我下碗面来吧。”

  “什么?这话应该我说吧?”

  “你也知道自己的菜实在让人吃不下饭啦?”玉棠背靠着椅子,气定神闲,“你不是过目不忘吗?你都见我下过多少次面了!”

  少鸾挑眉瞪着她,然而融融电灯光下,这个人的眼睛微微地含着光,似有星辰在里面运转,嘴角笑意泛上眉梢。他不记得从前是否看过她这样的笑容,但此时此刻,只愿她这样笑着,他做什么都好。

  他站了起来,玉棠倒有些诧异,“做什么去?”

  “下面呀,”他懒洋洋地答,“这辈子还没人吃过我下的面呢。”

  “算了,”玉棠也起了身,“还是我去吧——你那手艺,估计又是没法吃的。”

  两人倒争起来,一路你争我抢去了厨房,少鸾道:“我记得有人说过,便是下面给狗吃,也不给我吃,怎么忘了?”

  “哼,我是下给自己吃,有说给你吗?”

  “那我更要自己下一碗了,再难吃总比饿肚子好。”

  当下便跟着玉棠一五一十依样画葫芦地学了起来,和面,揉面,擀面,切面,下面,再调料。玉棠的手法快,他跟了这样就跟不上那样,到最后干脆勺起玉棠调好的油泼辣子和切好的葱花蒜末芫荽,倒进自己的面碗里。

  玉棠“咦”了一声,“竟然抢到土匪头上来了!”

  那边少鸾已哧溜吸了一大口进去,眉头却皱了起来,眼望着玉棠面前那碗。玉棠瞧着他,好像就是没办法抵抗他这种眼巴巴的眼神呢——就像那次他病了,那样眼巴巴地说想吃面,让人觉得一颗心化成了水。叹了口气,她把面碗推到他面前。

  他顿时笑了,长长笑纹出现在左颊上,“我可吃了哦?”

  “吃吧,”她撑着头,瞧着他,“奶奶逼着我学下面,原本就不是下给自己吃的……”她微微地吐一口气,声音已经低下来,“何况,我下的面,你吃一次,便少一次了,我又何必小气?”

  少鸾只觉得这鲜香面条忽然变成了钢针,堵在喉咙里上下不得,灌了一大口水,方吞下去,眼睛里呛出些泪花,“说什么呢,以后我就到你们家蹭面去。”

  玉棠微微地笑了一下,心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空茫。

  第二天清早推开房门,就有个人立在门前,险些吓她一跳,却是少鸾,道:“出去吃早饭吧?”

  他的眼睛里犹带着几缕血丝,下巴一片青黑,玉棠仔细打量他,“你是没睡觉,还是没睡好?”

  “大约是没吃好,今天再下一碗面给我吧!”

  “原来不是请客,原来是要我请。”

  “哧,自然先请你。”

  苏州的早点他们是熟悉的,上回来就挑新奇的名目尝过了。少鸾问道:“你还要吃小死人不?”

  为什么不呢?吃完了早饭,慢慢走回家,只可惜路上已经没有卖茉莉花的,秋风里也没有夏日雨后的清新水汽,但这条小街,这白墙黑瓦的房子,这些娉婷走过的苏州女儿,却是春夏秋冬如一的风景。

  有时候觉得只是这样静静地走着,一句话也不说,也是好的,心底里有一种奇异的安然。偶尔抬眼,看到身边的人,会微微地会心一笑,也不说不上来为什么,很有些傻气的。

  经过街角时,原先那个画糖画的还在,玉棠又叫他把所会的全画了一遍,两人都执了满手回去,一边走,一边吃,最后少鸾皱眉道:“我舌头都苦了。”

  玉棠道:“我的也是。”

  恰好边上有卖藕粉的摊子,便坐下来要了两碗藕粉。半晶莹,依稀有点桂花香气,细看原来里头洒了干桂花。

  少鸾吃完了,道:“比昨天沈老太太请我们还好吃。”

  玉棠深以为然,“明天再来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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